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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身处世之事(1 / 2)



05立身处世之事



防护衣紧紧贴在身上的感触相当涼爽。在穿之前原本给人一种很闷热的印象,实际穿上后卻不是这麼一回事,它的透气性意外的好。虽然在古连丹时穿的就是这种防护衣,现在根本沒必要大惊小怪就是了。



这是都市外战斗用的污染物质阻絕防护衣,半透明的防护衣在白亮灯光下可以隐約看见肌肤的顏色。



在上面再穿一件战斗衣。雷冯稍微动了一下身体,沒有特別不方便活动的这一点让他松了一口气。



改装在最后一刻才完成,所以今天是初次实际穿上这套衣服。



換完衣服后,他从被分配到的房间走出。



「沒有问题。」



雷冯与试穿感觉正好相反的平板声音,在照明不足的昏暗空间中回响著。



这裡是都市地下的空间。比机轮部门更下面的它联系著都市足部,是一个也能称作腰部的场所,如同夹缝般的空间。



都市外进行的作业……大部分都是足部维修,进行这类工作时就是从这裡出去的。



雷冯与卡利安,还有数名学生就在那裡。



雷冯的话让等待他換装的技术科学生长抚胸松了一口气。那张脸孔上,沾染了连续熬夜的痕跡。



「太好了,再来还有脸部保护镜……」



学生长說完后,他将递过来的东西戴上头部。配合雷冯头形的外框上,缝上了与防护衣相同的布料。将它戴上头部,再将被称做脸部保护镜的板状物体嵌在脸上。用保护镜将从头盔中多出来的布压住后,整张脸就完全从外界中隔絕起来了。再来只要将脖子的部分与防护衣连接起来就完成了。



保护镜上沒有映照出任何物体。在一片漆黑中,学生长以通信器对某人发出了信号。



下个瞬间,雷冯眼前浮现出某个光景。



那是並非此处的其他场所。



都市外面寸草不生的荒芜大地影像进入眼帘。



「喔……」



雷冯不禁发出声音。



沒有任何生命跡象存在的龟裂大地就在眼前。一边被污染物质燒灼著嗅觉,干燥大地的臭味同时传入鼻腔。夹带大量沙尘的风一边擊打雷冯全身一边掠过身边……如同感受到那些错觉般,保护镜中传来的鲜明影像给了使用者直接用肉眼观视一樣的感觉。



「连接的顺利吗?」



这是菲丽的声音。



那道声音虽然就在耳畔,实际上菲丽卻不在现场。



「非常完美。」



「那就好。」



菲丽的回应相当冷淡。



保护镜与菲丽的念威端子连接在一起。借著这种方式,雷冯眼前这片保护镜就负责取代视觉,而且可以传达各种情报。这樣双目就不会像用肉眼观视时一樣被污染物质燒灼,也不会有戴上护目镜卻被沙尘贴住镜片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情況。



保护镜中的映像变成了雷冯现在站著的场所,这果然是一幅不逊色於肉眼视觉的光景。



「这樣就万事皆备了。」



剑带上吊著哈雷交过来的鍊金钢。与普通鍊金钢不同的它长度略长,而且细长铁板从手边朝尖端描绘出一道弧形,另外铁板上还穿了三个孔穴。



这就是完成的复合鍊金钢……开发者果然还是不在现场。



再来把另外交过来的四个鍊金钢也掛在剑带上,就準备好了。



「请你使用两轮机动车移动。」



一语不发站在旁边的卡利安指著旁边的物体。



那是早在遙远过去就已经失去实用性的车轮式移动机械。两轮运输工具的车体虽宽,造型卻很精巧,黑色机殼在些微照明下发出光泽。



橡胶制轮胎如今无法在荒芜的大地上长时间使用。它无法进行长距离移动,而且短距离移动也几乎沒有意义。现在以机械腳步行移动的手段,可說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话虽如此由於这种机械的移动速度远远优於机械腳步行,所以每座都市都会準备几辆当作救难车使用。



放在卡利安身旁的车子,把给遇难者乘坐的边车拿掉了。



雷冯骑上两轮机动车,然后发动了引擎。一边从腹部下方传出沉重低音,两轮机动车震动著全身。



卡利安他们朝位於其他房间的控制室移动,然后打开了通往外界的闸门。雷冯移动到那裡,让昇降机将自己运至地面。



在強风吹袭下,都市缓缓前进的腳包围了雷冯。一边慢慢下降到地面,雷冯将视線望向遙远前方朝天空突起的岩山。



污染兽还在那裡。



到那边为止需要花一天的时间……漫长的孤寂开始了。







时间回到稍早的过去,这裡是病房。



「这裡是……」



茫然声音让雷冯将目光从花瓶上移开。那是移去背上细针,裹上被单睡著的妮娜声音。



夕阳余暉从单人房窗戶中射入。光与暗将病房区分成两种顏色。妮娜的床舖在暗红色境界線之外,是阴暗的场所。



雷冯打开照明。被白色牆壁反射,白亮光線充满整个房间驱除了黑暗。妮娜的眼瞳因炫目光芒而瞇起,然后捕捉到了雷冯的身影。



「这裡是医院喔。」



「医院……?」



妮娜的意识尚未回复到与那对眼眸一樣的清晰。



「妳不记得了吗?」



「……嗯……」



仰望著白色天花板,妮娜缓缓搖了头,轻细叹息声就跟在后面。被关起的房门对侧,护士与病患,抑或是探病人们来回走动的安靜腳步声微微震动著室內空气。



雷冯再次望向花瓶。夏尼德带来的花就装饰在瓶裡。



「是吗,原来我昏倒了啊。」



「学姊过度使用活刭了。」



淡薄对话令雷冯感到些微气窒。妮娜一点一点缓慢地,抵达他不愿她抵达的结论……那是一种无法逃脫的预感。



「你一直在旁边看吗?」



她马上做出了那个结论。看著花瓶的雷冯虽然觉得有视線刺向自己的侧脸,但眼角余光中的妮娜卻凝视著被染成相反顏色的暗红色窗戶。



「不。」



「你觉得很可笑吗?」



「我沒有笑喔。」



「我倒是想嘲笑自己呢。」



雷冯感到被单偷偷地搖动了几下。



「太难看了……」



「我不这樣想。」



「为什麼?」



问句中混杂著烦躁。虽然觉得语调中带著湿润的哭音,雷冯卻沒有试著去确认的想法。說不定……自己不想看到现在凝视著夕阳的妮娜。



「也许这种說法很无情,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情沒经历过垂死边缘是不会晓得的。那是谁也无法帮忙的事。」



「就是这个吗?」



雷冯对著带有自嘲意味的话点了头。



「……下次的对抗赛要棄权了。」



「……是吗。」



她也明白这件事情吧。



「我浪费时间了吗……?」



「是浪费吗?」



「因为我想赢,因为想变強。既然如此,这不就是浪费时间吗?」



「只不过是不能参加预赛,就算输了吗?」



「不是这麼一回事!」



猛然撐起上半身的妮娜扭曲了表情。全身肌肉痠痛的她连坐起来都办不到,枕头承受了落下的头部。



「……就算这樣,我还是想赢,想要变強。如果在这种地方停下腳步,在正式比赛中沒有任何战果的话,就什麼都不用提了。」



「說得也是。」



「那这不就是浪费时间吗?」



沒有把脸朝向这边的妮娜,在被单裡的身躯看起来好像愈来愈小了。



「……最初我觉得自己的力量,只要能帮助洁尔妮在下次武藝大会中取得胜利就夠了。」



妮娜仍旧沒有转向这边,就这樣低语著:



「可是我有一点贪心了。因为你很強,刚看见你強大实力时,我很害怕。甚至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人,但就在我感觉到你果然是人的同时,慾望也跟著出现了。不只是单纯的帮助,我想成为获得胜利的核心。明明沒有任何证据,我卻认为第十七小队变強了。你要笑就笑吧。」



沒有任何好笑的理由,雷冯沉默的搖了头。



「可是我输了比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我觉得输掉比赛反而值得庆幸。那场比赛,纠正了我的错误。不过接下来我卻停下了腳步……既然如此,要怎麼做才能获胜呢?」



只要小队变強就行了。



答案虽然简单,但雷冯卻沒有說出口。



妮娜在这问题上面会怎麼想,他似乎可以理解。



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干劲的夏尼德,还有明显沒有干劲的菲丽。



特別是菲丽对雷冯坚持說出自己不会使出实力,因为她讨厌身为念威操作者的自己。



小队的实力可以直接呈现出团队合作的水準,就算个人能力強悍,但沒有活用那股力量的土壤根本毫无意义。



在之前的比赛裡,对手让自己见识到了这件事。



「我认为,只要我变強就行了。就算不能与你並肩作战,但至少也要变強到不会成为累赘。所以……」



所以她增加了个人训练的时间吗?



異常的训练表,也代表她对雷冯的实力评价很高。



「但也许那真的是浪费时间吧。」



妮娜下如此结论后,病房有一种被沉重靜默压住的感觉。



「……学姊知道什麼是刭息的紊乱吗?」



在这种氛围下,雷冯编织出了句子。



「嗯?」



「我說的是刭息。学姊在最后一刻应该很痛苦才对。」



「啊,啊啊……」



突然改变的话题让回应的妮娜感到困惑。



「刭息出现紊乱,就表示妳浪费到了那种程度。为了欺骗身体的疲劳感而使用活刭,刭流理所当然会发生混乱。这跟平常运动时,不能弄乱呼吸是一樣的道理。一开始使用刭息时,刭脈也会制造出比平常还多的刭流。刭脈的锻练方式与提升肺活量的方法不同。在最终阶段中,要能在不使用活刭与冲刭的情況下,以刭息过著日常生活才是最佳状态。」



「雷冯……?」



「不形成刭流而维持刭息过著普通生活虽然很辛苦,但能做到这点的话,刭流量与对刭的敏感度都会提昇,也能像驱使神经一樣使用刭流。只有刭息才是刭的基本。」



只有刭息才是刭的基本。



这是武藝科学生初级教科书中刊戴的說明。



然而他也說了教科书中沒写的事。教科书中的任何一处都沒有写到,要维持刭息过著日常生活。



然后他接下来說的话也是:



「拥有刭脈的人类如果想要靠武藝生存的话,进行与普通人类相同的生态活动根本沒有意义。两者呼吸的方法不同,意义也不一樣。请把刭流看得比血液还重要,比起神经情报,请更相信刭流传送的情报。不要成为会思考的血袋,请学姊化成名为思考刭流的气体吧。」



雷冯淡淡地告知了这番话。妮娜保持缄默,一动也不动地听著雷冯的话。她那略微泛红的杏眼以惊讶而瞪大的模樣凝视著这边。



「如果想靠武藝生存的话,先舍棄自己是人类的想法吧。」



他又重复了一次同樣的话。



对著明白雷冯是人类而安心的妮娜說,不要当人。



「我能完全传达给学姊的东西只有这些。」



說完后,雷冯脸上浮现笑容。因为是勉強挤出来的笑容,看起来一定很僵硬吧。他特別在意自己脸颊一带的肌肉。



「学姊有发觉吗?夏尼德学长準备了新的鍊金钢。」



「咦?」



「夏尼德学长好像会使用枪冲术。但是我不知道他的程度到哪裡,之后学姊再去确认吧。也或许能运用的战术会变多也說不定喔。不但可以摆出全员都是前卫的超攻擊型佈阵,学姊也可以反过来待在后方压阵。至於战术方面,因为我头脑很差只能想到这些,而且也不晓得它们正不正确,所以就交给学姊想啰。」



「…………」



「我虽然擅长单独作战,但团体战就完全不行了。一边在意旁边的队友,一边战斗的事我很不拿手。老实說,我甚至觉得野战场太狭窄了。」



「雷冯……」



「请学姊给我指示,我会尽可能的忠实达成那些指示。夏尼德学长似乎也有他自己的想法,至於菲丽学姊嘛……就一起加油吧。」



最后的话有些结巴,雷冯只能用敷衍笑声带过。



「我们能不能成为最強的小队,全都掌握在学姊手中了。所以请不要舍棄我们。」



「舍棄你们……怎麼可能……」



话說出口,妮娜又收了声。



她想起自己最近的所做所为吧。



的确,想一个人变強而不顾部队的做法,就算被当成是舍棄同伴的行为也不奇怪。



「說得也是……我无话可說呢。」



「学姊想要变強的事,我一点也不反对。如果有我可以做到的事,我都会尽量帮忙的。我能做的事情,虽然只有教导刭息的锻练方法……更深奧的祕诀能偷学的话,就尽量从我这边偷走吧。」



說罢雷冯又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这次的笑容說不定更僵硬。请不要舍棄我们……简直像是不想离別的小孩子一樣嘛。



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喜欢第十七小队到了这种程度吗……?



还是因为……她?



不想离开妮娜.安多克吗?



(是哪一边呢?)



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原来如此……只有我一个人在动搖而已啊。」



妮娜的低语让雷冯的思绪停止了。



「我们是同伴。所以,大家一起变強吧。」



即使如此,他仍无法否定看见寄宿在妮娜眼底的強烈光芒,而感到开心的自己。







「简直跟遗言一樣嘛。」



「咦?」



两轮机动车在荒涼大地上,一边弹跳著一边前进。虽然自己尽可能选择了平整路面行驶,卻不晓得这麼做到底效果好不好。雷冯知道驾驶方式,在古连丹时也受过训练,卻沒有行驶过这麼长的距离。后面虽然加了备胎,但可能的话他不想碰到需要更換轮胎的状況。



太阳已经完全西坠。两轮机动车的头灯在前方黑暗处切出一块圆形。这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只要方位沒有弄错就可以抵达目标,所以雷冯不断确认有如塞在指数器空隙般装在车上的方位磁铁,一边驾驶著。



(插图111)



而且还有菲丽的指引,沒有什麼好迷惑的。



到这种距离为止都还沒採取行动,虽是因为需要时间準备与移动手段有极限所致,最大的理由仍是要配合菲丽提供雷冯情报支援的能力。



菲丽說话了。



是接在保护镜上的念威端子所传来的声音:



「我偷听了……你在病房裡說的话。」



直截了当的自白让雷冯說不出半句话。



「那不是遗言啦。」



即使如此他还是笑著否定了菲丽的话。



「可是那种状況会让人有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吧?」



「是那樣吗?」



「是的。」



「不过我可不想输喔。」



「你也沒說自己不想死吧?」



「除了牠是雄性体以外我什麼都不晓得,所以这也是沒办法的啊。不确定的事,我可說不出口。」



「你看吧,果然沒错。」



隔著防护衣可以感受到发出低吼声的风。在全身,在两轮机动车的黑色机殼上,夹杂在风中的污染沙砾发出啪沙啪沙的声音。



如皮肤般薄的防护衣的外侧就是死亡世界。



除了污染兽外的生命体不存於任何一处,有的只是土壤因极度干涸而突起的荒芜大地。空气中混著污染物质,只要一接触就会形成灼伤,同时使肌肤一片片剝落。吸入体內的话,肺部立刻就会腐败。



在只有死亡的场所中有一名活人。



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不自然感,始终侵袭著雷冯。



他在这种地方战斗过无数回。



在这裡強制人类面临孤独的空间裡,雷冯在都市外围作业装备一旦损坏,立刻会陷入劣势的状态下不断战斗。



在这个明明是比都市远为辽阔,卻又充满窒息般闭塞感的场所中不断战斗。



现在的这个时候,自己真的活著吗?连这种对生命体而言,可說是理所当然的感觉都快要失去了。



在这种状況下,使命感是驱使自己的唯一动力。



所以面临战斗时,雷冯总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在最远最遙不可及的彼方。他让自己能夠这樣想。



「我沒有交代遗言的打算啦。」



他重复道。



「真的?」



「真的。」



「冯冯……」



雷冯差一点摔车。



「妳真的決定用这个?」



一边对不适合现场气氛的称呼感到狼狈,雷冯好不容易重新稳定了两轮机动车。



「我決定了。」



冷淡声音中寄宿著顽固。



「不要这樣叫行吗?」



「我不要……我想起来了,那时应该要決定要怎麼称呼我才对。为什麼只有決定冯冯这个称呼呢?」



「……不要问我。」



自己可是希望连冯冯这个称呼也沒有決定啊。



「啊……我想起来了,是因为哥哥来的关系。他不管到哪裡都要妨碍我,无血无淚的无情哥哥就是造成我不幸的原兇。我每天都向上天祈祷,希望他能立刻因为盜领公款或其他罪行被揭露而退学。革命也不错呢,到时候请冯冯当革命军的前锋,旗子就由我来举吧。」



「妳在說什麼啊……」



「跟你說过了,就是決定要怎麼叫我啰。」



菲丽的沉著表情浮上脑海。



「请你決定。」



「现在吗?」



「我很无聊,所以请你当我聊天的对象。还是你能立刻說一些有趣的小笑话?」



的确,到达目的地岩山那边还需要一段时间。



「呃,虽然我不会,可是……」



「请你不要讲笑话。如果你变得跟夏尼德学长一樣,我会很头痛的。」



「……那我该怎麼做?」



「只要想出我的称呼就行了。」



「唔……」



「快一点啦……」



催促声让雷冯感到很伤脑筋。



总之他把自己想到的点子說了出来。



「……小菲丽?」



「从小就被这樣叫,我已经习惯了。而且一点创意都沒有,否決。」



「小菲。」



「这让我有被当成笨蛋的感觉。否決。」



那梅珍被叫做小梅又是什麼情形啊?雷冯沒有把这句话說出口。不管怎麼說,雷冯最近也不用梅珍的小名,而直接叫她梅了。话說回来他也是这樣称呼娜尔姬的。不,那个跟这个好像是两码子事……



「阿菲。」



「这种东西有意义吗?否決。」



「菲小丽。」



「我的名字不是笑话。否決。」



「菲丽琳。」



「你想对我陪笑脸吗?」



「菲丽菲丽。」



「我讨厌炒冷饭的外号。否決。」



「菲菲。」



「跟奇怪的笑声一樣。否決。」



「菲尔南戴丝。」



「那是谁啊?否決。」



「菲丽姊。」



「你想死吗?否決。」



「……对不起,我投降了。」



「不准放棄比赛。」



该怎麼做才好……雷冯忍不住想抱住头。



說起来,所谓的暱称通常都是把名字缩短,有时候还会把音节加以变化。再来就是用类似的东西来譬喻……



「…………」



「怎麼了?」



「沒什麼。」



本来想說她是冷血娃娃,但雷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百分之百是损人的话。



「请你想快一点。」



被菲丽催促,让雷冯有一种脑袋变成石头的感觉,他什麼也想不出来。



(菲?……那是什麼啊?)



如果把名字缩短,就会变成莫名其妙的音节了。学娜尔姬的小名用菲姬如何?果然还是「那是什麼啊?」的怪称呼。



「快一点啊,你怎麼了?」



「菲丽。」



雷冯自暴自棄的试著說了出口。既沒有缩短也无任何变化,也不是任何譬喻。



是最原本的名字。



也许这种称呼方法很粗野吧。话虽如此,因为想不出任何点子自己也无可奈何。



(这个怎麼樣.)



「…………」



沉默夹在空档中间。



「咦?」



「……你再說一次看看。」



「呃……菲丽。」



「唔……」



明明沒有映像,卻觉得菲丽的脸庞就浮现在眼前。右手摸著下巴,左手扶著右肘,以微歪著头的姿势用那对无垠眼瞳轻抚半空似地朝上方仰望……雷冯脑海中浮现了那种画面。



「沒有半点创意,也沒下任何功夫,沒有对学姊的任何敬意,也沒有对我的亲暱之情。真要讲起来连称呼都谈不上。」



全是否定句型毫不容情的讲法。



这个也不行吗……那麼……



心想只能继续想下去的雷冯,被接下来的话吓了一跳。



「沒办法,这樣就行了。」



「咦?」



比起获得解放的喜悅,惊讶情绪更加強烈。



「不过,在叫时要更带感情。我不需要对学姊的敬意。应该說,就像把学姊这种敬称拿掉一樣,是彻头彻尾的直接称呼。可以吗?」



「喔……喔……」



「那麼,冯冯。再說一次看看。」



「啊,是的……菲丽。」



「很好。」



雷冯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此时……



「那麼答应我。」



「……什麼?」



「从今天起叫我时就用这种方式,可以吧?」



「呃,在大家面前也一樣吗?」



「当然。」



「那冯冯也是?」



「当然。」



「对不起,请妳饶了小的吧。」



在小队训练的时候,或是在学校不期而遇的时候……在哪裡碰到什麼人都不晓得的情況下,被叫冯冯的话……



(不行……不行不行!)



会丟脸死的。



「真沒办法,那麼冯冯就只在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处时使用吧。」



这回雷冯真的感到全身放松。



「相对的,我要增加条件。」



「是的,包在我身上。」



雷冯还沒听要求就答应了。只要能不在大家面前被称作冯冯,不管什麼要求都答应。



「回来的时候,请你好好的用那种方式叫我。」



「…………」



「跟你約好了喔。」



那句话說完后,菲丽的话一口气变少了。



在日出前雷冯打了一个盹。搖晃的感觉至今仍如同回音似地紧紧贴在身上,雷冯就这樣躺在两轮机动车上闭目养神。



现在风也停了,四周一片死寂。念威端子另一端的菲丽不知在做些什麼,沒有从那一头对自己說任何话,而这边同樣也沒有开口搭话。



真的很安靜。



彷彿连声音也死去般,身躯微动时连鍊金钢碰撞机殼的声音都能震动耳膜。



仅有自己活著的感觉又更強烈了。



虽然明白沒有这种事,卻不由得產生了这种想法。身边沒有任何人,也沒有谁会帮助自己。住著活人的洁尔妮在遙远的后方,至於其他都市在哪裡,雷冯就不得而知。



莉琳在做什麼呢?



这个想法忽然掠过心田。



从幼生体那件事后,他只写了一封信给莉琳。总觉得自己正等著从那边寄来的回信。到现在还沒收到回信,从先前收到信的间隔来判断,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这阵子流浪巴士沒有运来信件,所以信抵达的日子还在前头吧。



那封信上,他率直地写出了现在的自己。



来到学校后立刻被迫转入武藝科的事,进入小队的事,还有与幼生体战斗的事……



以及自己无法拋棄武藝的事。



莉琳会怎麼想呢?她会苦笑著說真拿你沒办法,还是会前所未见的涨红著脸对自己說教……



卷了两圈的剑带搖动著,鍊金钢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我这个人……还满怕寂寞的嘛。)



雷冯深切的这樣认为。来学校后每星期都会寄给莉琳的信也沒在写了。学校生活已经开始失去新鲜感所以沒东西可写也是原因之一,而且莉琳寄来的信件不像自己写的那麼多这一点,也让他感到自己与莉琳之间如同溫度差距般的距离。



从那天的那封信之后,就沒收过莉琳的信。



(果然是因为这段距离的关系吧。)



在与其他都市不可能进行定期交流的现在,雷冯写的信究竟有沒有确实送达那边都很值得怀疑。他不认为莉琳不想写信给自己。都市之间那不可靠的联系,如今身陷那种原因之中的自己,以及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莉琳的自己……这些因素总加在一起,让自己有了这种想法。



无法与莉琳见面的寂寞被在这座都市相遇的所有人填满了吗?



不是的,他心想。



他觉得不是被填满,而是被取代。无法与莉琳见面的事实就这樣留在心中,只是这间学校的生活忙碌到无暇对那种事感到寂寞罢了。



雷冯觉得,那就是身在洁尔妮的自己。不用像在古连丹一樣情绪紧繃也无所谓的环境,或许是件好事。



(虽然有很多烦恼,而且做的事情也一樣……)



而且现在做为那种生活中的一部分,雷冯就在这裡,再次处身在与普通生活隔絕的孤独环境之中。



鍊金钢又发出喀嚓声响,沙砾擊打著机殼。



又起风了。



一边听著风咻咻咻吹过的声音,雷冯将意识沉入浅浅的黑暗之中。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点,现在是雷冯出发之后。



发出喀嚓声响后,门被推了开来。



「哟,妮娜!身体健康吗?」



「我觉得这不是拿来问病人的问题。」



「沒错,就是这樣!」



露出轻浮的笑脸,一边对通过走廊的护士眨眼睛的夏尼德走入病房。哈雷就跟在后面。



现在是假日的上午。妮娜将手上的书放在一旁。



「妳在看什麼?什麼,是教科书喔,而且还是『武藝守则I』……干嘛现在还看这种书啊?」



一边确认夏尼德腰际的两柄鍊金钢,妮娜点了头。



「因为我有非重新学习不可的事。」



「哈哈,就算突然昏倒,妳还是很认真嘛。」



夏尼德无奈的耸了耸肩。



「別說这个了,今天的比赛如何?不用去看可以吗?」



「妳如果在意的话,之后我去把光碟片弄来给妳啰。因为突然放假,所以我沒安排約会閒得很呢。」



既然如此,去看比赛就行了吧。但妮娜並沒把这句话說出口。夏尼德后方的哈雷脸上浮现苦笑,那副笑容中不知为何缺少了神采,这让妮娜感到不解。



「可是啊,因为过劳而昏倒也太惨了吧。而且昏倒后还一樣认真,我实在佩服我们的队长大人。」



「……我感到很抱歉。」



夏尼德对低头认错的妮娜连声說「不」后,接道:



「我沒有到现在还要妳反省的意思,那种事情我已经碰过太多次了。



……而且啊,我今天来有別的事要說。不好意思,探病的事就排到后面啰。」



「別的事?」



不知想做什麼的夏尼德将鍊金钢拔了出来。



「曾经被赶出小队过的我,說这种话有点那个啦……」



以双手灵巧地旋转著比手掌还大的鍊金钢,夏尼德一边說了下去。



「不管是谁都有祕密。不过祕密分成无关紧要的祕密与令人在意的祕密两种。如果是无关紧要的祕密那就真的无所谓,至於令人在意的祕密嘛……」



那个动作极为敏捷。



谁都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复原成战斗状态的鍊金钢,两柄手枪的其中一把朝向站在背后的哈雷。



「夏尼德!」



妮娜大声叫道。夏尼德脸上仍然浮现著不变的笑容,哈雷则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全身僵硬。



「拥有那种祕密的家伙如果是同伴,那我也沒办法自由行动,因为我会担心被別人从背后偷袭。用现在来举例嘛,就像这家伙会不会突然误射……之类的事。」



夏尼德的眼神注视著紧压在哈雷额头上的鍊金钢。



(插图120)



意思是,他怀疑哈雷吗?



「怎麼可能!」



妮娜撂下了这句话。



「哈雷是我的青梅竹马,这家伙不可能做出背叛我的事。」



「我也沒有怀疑这家伙的技术,而且我也不认为他会背叛小队。只不过啊,被排挤的好像只有我们而已。」



「什麼?」



不明白整段话的连结方式,妮娜望向哈雷。哈雷的僵硬表情上,夹杂著放棄的神色。



「哈雷?」



「……对不起。」



「你前阵子急急忙忙做出来的武器,是要给雷冯用的吧?那种大到不像话的武器,到底是要干什麼用的?」



这麼一說……妮娜回忆起哈雷带著某种巨型模拟剑到训练场的事。



夏尼德提起这件事前,妮娜根本沒起疑心过。她最近的脑袋裡,关於自己的事就是多到沒有閒暇的程度。



「你们打算让強到离谱的雷冯,拿著那种武器去干什麼?我大概可以猜得出来,所以菲丽也跟你们站在同一阵線,既然如此事情已经可以确定了。只是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听你亲口說出来啦。」



夏尼德催促著。



妮娜保持缄默……无法插嘴的她只能在一旁观看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对不起。」



哈雷再次道歉,然后紧紧抿住了唇。



微微颤抖的唇再次张开前,妮娜连自己有沒有在呼吸都忘记了。



然后听到那段话时也一樣。



过了一阵子之后……



送午餐进来的护士看到房內沒有半个人后,慌张的走出了走廊。







过了中午不久,抵达了目的地。



用吸管喝下果冻状的攜带食物,解決掉午餐之后,雷冯确认了菲丽浮在前方的端子送来的情报。



眼前朝向天际高高突起的岩山,有著压溃所有接近之人的存在感。



映像送到了保护镜上面。



污染兽有如贴在岩山上般的一动也不动,与第二张照片中的姿势几乎相同。牠的胴体虽然略微膨胀,但从头部到尾巴为止卻像蛇一樣长。胴体上生了两对昆虫般的翅膀,上面有许多条混浊綠色筋络,到处奔走的翅膀上满是破洞,有时还因为风吹而弯折。



盘卷起来的躯体到处长著有节的腿足,足部前端的爪子沒有勾进岩壁裡。应该是退化了吧,它看起来並沒有腳部的功用。



他望向牠头部左右两侧的复眼,上头覆盖白膜状物体的綠色复眼略带茫然感。



牠一点也沒有感觉到远比污染物质营养价值高的饵食……人类就在面前的反应。



简直跟死了一樣。



既然如此,那种一波波袭来令肌肤強烈感受到寒意的存在感又是……?



「怎麼樣?」



菲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是第四期或五期的雄性体,看牠腳退化的樣子就知道了。」



「是那种东西吗?」



「因为污染兽每次脫皮都会舍棄腿足……啊,不过雌性体的话另当別论,因为牠在產卵期会潛入地底下。」



雷冯下了两轮机动车,然后从腰际剑带上抽出了两根鍊金钢。



他右手握著复合鍊金钢。



「成为老性体的阶段后足部会完全退化。这个状态称为老性一期,牠会完全退化成在空中飞行的形状,而且也是最兇暴的状态。接下来进入老性二期后,又会增加各种奇形变化,外形就沒有固定的樣子了。」



「冯冯?」



他缓缓放松两轮机动车上的僵硬身躯。



事到如今,焦急已经沒有意义。



慢慢让活刭流遍全身,让身体习惯那种感觉。



「就像外形沒有固定模樣一樣,牠的強度也会变得无法判断。真正应该注意的是老性二期以后的污染兽。如果只有这种程度,可以用目前为止使用的方法对付。」



「怎麼了?」



菲丽的声音裡渗入困惑,但雷冯无视这点。



「牠非常少见,所以或许沒有注意的必要,就算想注意或许也做不到。可是知道与不知道之间有著明确差異,如果知道的话,或许就可以採取某种应对措施。请妳记住,老性二期有时候也不会受到纯粹暴力驱使而袭擊人类。」



「冯冯……你在說什麼?」



「或许会变成遗言的话。」



轻脆的裂开声传出。



彷彿空气裂开一道开口似地,明明很大声卻又隐藏著祕密气息的声音。



让肌肤或到寒意的存在感,转变为针刺般的痛苦感触。



声音的源头是——污染兽。



开著孔穴的翅膀发出声音开始崩陷。



覆盖胴体有如甲殼般的鳞片一片片剝落。



整颗复眼都被推出,从岩山的斜坡上边弹边滾了下去。



菲丽的声音混杂著破裂音。



「我收到报告了……洁尔妮突然转向了,是让整座都市都搖晃起来的急转弯。」



「果然……」



洁尔妮沒有变更行进路線的理由这下子就搞清楚了。因为都市沒有发现,或许是认为那只是屍体而已吧。



结果洁尔妮发现不是那麼一口事,所以突然改变了行进路線。



「冯冯……这是……」



「是脫皮。虽然我是第一次看见,但不会有错的。」



「洁尔妮改变方向了……请你快点逃吧!」



雷冯无视菲丽的悲鸣。



「复原01。」



雷冯唸出复原关键语,左手的鍊金钢复原了。青石鍊金钢的剑身撕裂了空气。



「现在已经太迟了。这家伙是在等待,脫皮之后的……改变污染兽本质后脫皮,恐怕比普通脫皮后肚子会更饿。所以牠才在饵食接近为止将脫皮压抑至极限,老性一期之所以特別兇暴,就是因为非常飢饿的关系。」



已经无法逃脫了,牠在等待人类的味道接近到逃不掉的距离。



因此雷冯摆出了架势,他提升了在全身奔驰的活刭流量与密度。



紧紧贴在岩山上的污染兽背部整个裂成两半。



裂成两半的背部不断溢出黏稠液体,那些液体顺著岩山形成数条河川向下滑落。



低吼声重重地撼动著空气。牠发出诞生时的啼声,割开空殼向后仰起背部,展开洁白湿润的翅膀。



带著強烈红色的彩虹染上天空,那是翅膀的顏色。



穿出细长空殼出现的胴体慢慢缩起,甲殼彼此碰撞的声音给了诞生啼声节拍。



覆盖头部的液体一整块掉了下来,出现的物体与先前那种类似昆虫的造型不同。长长突起的顎部,翻露在外的銳利齿列,更像人类的眼瞳盈满蓝宝石的光芒……与爬虫类很像。



「老性一期……请妳记住。只要有让都市半毀的觉悟,牠就是有可能擊败的敌人。」



雷冯将复原的鍊金钢握柄末端,与右手的鍊金钢合在一起。喀嚓声响后两把鍊金钢以握柄彼此相连。



以右手重新握好,雷冯向前奔出。



內力系活刭变化招式——旋刭。



以活刭集中強化双腳,化为突风直線前进的雷冯不断跳跃攀登著岩山。



污染兽震动翅膀,包裹全身的液体被喷出,周围出现虹彩。牠捕捉到从洁尔妮那边飘过来的无数人类气味了吧。污染兽的鼻尖直直地朝向雷冯后方。



「怎麼可能让你过去……复原02。」



受阳光照耀反射著苍蓝色光彩的剑身分解了。彷彿蚕丝般交错缠绕形成剑身形状的物体,像是雾散似地溶解在大气之中。鍊金钢变成钢線了。



钢線沒发出半点声音的杀向污染兽,将牠全身缠了起来。



仍持续上升的污染兽动作沒有丝毫停滞。



大小实在差太多了。



不可能压制得住对手,雷冯的身体被抬了起来。



腳尖虽然就要离地,但雷冯卻沒有做出抵抗。



他被吊上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