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1
翌日早晨,举行了全校朝会,朝会上公布了岩木的死讯,同时通知原本预定隔天举行的运动会中止。
朝会之后,仍然正常上课,但因为有很多小型会议,所以很多课都让学生自习。广濑收到通知,实习老师可以不参加会议,他只能无所事事地在准备室发呆。因为即使去实习老师的休息室,大家也都在讨论岩木的事,一定会围着他问个不停,所以他不想去那里。
学生的心情都很浮躁,好像在参加什么纪念活动。今天早上,校门口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记者的人,但学生和老师对待他们的态度有着极大的差异。学校方面极力避免媒体骚扰学生——说白了,就是试图隔离学生和媒体,但有不少学生故意让聚集而来的媒体记者拦下,兴奋地回答他们的问题。这些学生此刻也在学校内不安分地兴奋喧哗。
只有二年五班和六班的气氛很低迷,也有不少学生缺席。他们并不是因为同学死了而难过,而是因为自己杀了同学这个事实侵蚀了他们的心。前一天放学后,警方人员开始侦讯,有好几个学生都躲去保健室或其他地方,不愿面对警察。他们被自己鞋子和袜子上沾到的血迹吓得魂不附体,无论再怎么劝说,都不愿意出来面对。
广濑呆呆地看向窗外。操场的白色沙子上有一个小小的影子。用新的沙子堆起来的小沙丘上供着鲜花。
岩木的尸体太凄惨了,就连救护队员也有好一会儿不敢正视。他的母亲赶到医院时不停地问,这真的是我儿子吗?
广濑回想着这些事,情绪正极度低落,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班长五反田冲了进来。
「后藤老师呢?」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的制服很乱,好像发生了什么意外,而且从他的表情来看,情况似乎很严重。
「他去开会了,怎么了?」
「请你赶快去制止,大家都在围攻高里。」
广濑全速跑到二年六班。来到班级所在的二楼时,发现已经有学生在聚集,他推开学生,跑向教室。一走进教室,就发现身穿制服的学生,面向窗户的方向,筑起了一道人墙。
「你们在干什么!」
有几名学生回头看他,但全都无意解散。还有几个学生脸色发白地躲在远离人墙的地方,害怕地靠在一起;其中有几个似乎挨了拳头,可以看到明显的瘀青。
「住手!」
他把手放在前面的学生身上,想要推开人群,这时,他背后突然遭人殴打。
「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对着广濑咆哮的学生双眼呆滞地看着他。教室内充满了异常的兴奋,简直可以称为杀气腾腾。
「喂,快住手!」
他想推开周围学生,反而挨了好几下拳头。每个学生都怒目相向。
「高里!」
高里出现在人墙前方,广濑看到几个学生正把他推来推去。
「是你杀的吧?」
「人就是你杀的,是不是啊!」
广濑知道他们在问岩木的事。不是这样的。广濑想要大叫,但有人用膝盖撞向他的胸口,他一时说不出话。
「实习老师闪一边去!」
广濑双腿发软,当他单腿跪在地上时,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踢了过来。
「高里,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你真的是人类吗?」
广濑没有听到高里的回答,也许是因为拳打脚踢的冲击,导致他无法听到。
「岩木说,根本没有作崇这种事,但是,他真的死了啊!」
广濑从人墙的缝隙中看到高里被逼到窗边。这些学生的情绪已经异常激动,他感受到迫切的危险。
「你们赶快住手!」
他趴在地上,硬是拨开学生。在他爬行的时候,仍然有人用脚尖踹他。
「你和妖怪是一国的吗?即使你想和他一国,也没办法活命,因为连岩木也死了啊!」
「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
「当然知道啊!」声音传来的同时,一只脚踢向他的脸。他的眼角感到一阵剧痛,温热的东西从鼻孔流了出来。他不顾一切地分开学生,挤到人墙的最前排时,只觉得天摇地晃,根本无法站起来。他用额头顶着地板,这时,有好几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在地上,但他原本就无法动弹。
高里看着广濑,立刻想跑向广濑,但包围的学生让他无法如愿。
「你要道歉。」
有人推开高里,又有人抓住重心不稳的高里,扯住了他的衣领。
「你要向岩木道歉。我们也被你害惨了。」
「你跪下,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有人伸手想把他拉下来,也有人按住他,逼迫他下跪,更有人抓住他的头发,想要让他磕头。
就在这时,一直毫不抵抗的高里突然开了口——
「我不要!」
广濑几乎可以听到周围的杀气所发出的声音。
高里推开了抓住他的手,然后扭着身体,挣脱了想要用力把他按倒的那些人、靠上窗边。奇怪的是,高里站起来时,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
「为什么不要?你不愿意道歉吗?」
「你杀了人,竟然完全没有歉意吗?」
高里张大了眼睛。他脸色发白,但仍然斩钉截铁地大声说:
「我不要跪在地上,我做不到。」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叫骂,几个学生挤到高里旁,对他又推又打。
「住手!」
广濑的声音沙哑,他感到头晕目眩。他甩开了抓住他的手,努力试图站起来,但还是无法站稳。
高里被推到了窗边,他茫然地张大了眼睛。他虽然没有抵抗,但似乎是因为惊恐得忘记了抵抗。
完蛋了。广濑心想。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不能让所有人都变成加害人。这么做会害了他们。
——会招来报复。
会招来报复招来报复招来报复。
「住手!」
广濑大叫着,但已经来不及了。高里的身体毫无抵抗地消失在窗外。教室内响起一片欢呼。
2
当几名老师赶到时,广濑已经意识模糊。他靠着众人搀扶在走廊上前进,好几次双腿发软,还在走廊上吐了一次。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终于连滚带爬地进了保健室,然后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保健室的床上。他摇了摇疼痛欲裂的脑袋,撑起上半身,看到了十时也在保健室。
「你没事吧?」
「……高里呢?」
十时走向广濑的方向,坐在床尾。广濑感到一阵耳鸣,好像走进了隧道。眼前雾茫茫的,看不清楚,想要开口,也无法张嘴。
「他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所幸并无大碍,你的情况反而比较严重。」
听到十时的回答,广濑松了一口气。用力眨了几次眼睛,视野终于变得清晰了。
「现在几点了?」
「快中午了。你被送来这里并没有很久。」
「……可不可以给我一杯水?」
嘴里都是血腥味,而且都黏在一起。他用十时递给他的水漱口后,终于觉得舒服多了。
「你看起来很惨。」
「那些学生呢?」
「正在教室里挨骂。」
「后藤老师呢?」
「去教室了。你先好好休息,你刚才有呕吐现象吧?现在会不会头痛?还会想吐吗?」
「现在……不会了。」
广濑坐了起来。虽然全身都痛,幸好并没有晕眩的感觉。
「我劝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等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我会去的。」
广濑下了床,站起来后活动了一下身体。没问题,已经可以自如地活动了。
「谢谢你的照顾。」
「记得去医院。」
「好。」
广濑向十时行礼后,走出了保健室。
广濑准备回教室时,在走廊上遇到了后藤。
「哎唷,帅哥,你还活着啊。」
听到后藤的玩笑话,广濑笑了笑,向他鞠了个躬。后藤苦笑着拍了拍广濑的肩膀。
「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
「对不起,我当时在场,却还是这样。」
「受伤的人再怎么担心也没用。你赶快回家,去医院检查一下。因为头部受到重击还吐了很危险。」
「对不起……」
「不是你的过错。我一直在担心,早晚会发生这种事。」
广濑看着后藤,后藤皱起了眉头。
「这是集体暴力。高里一直让人感到恐惧,所以我很担心其他人迟早会起来反抗。」
「那些人呢?」
「学务主任正在教训他们,虽然对这些学生说作祟什么的,他们也不可能了解,但如果不说,就会酿成大祸。他们以为自己是正当防卫,所以,越是教训他们,他们越觉得自己的行为根本不是霸凌。」
「……说的也是。」
「总之,你先去医院检查,反正你现在也帮不上任何忙。」
广濑点了点头,鞠了躬之后问:
「你知道高里被送去哪家医院吗?」
「听说是日赤医院。既然被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可见伤势并不严重。话说回来,他只是从二楼摔下去。」
后藤说完,露出了苦笑。
「如果你要去日赤,记得去看医生,而不是探病。」
广濑点了点头,沿着走廊往回走。
他走去准备室,打算拿自己的皮包;一打开门,就看见有几名学生在里面。
「……原来你们都在。」
「广濑老师,你还好吧?」
桥上抢先问道。
「还好,你们的消息真灵通。」
「事情闹这么大,全校都知道了。要不要喝什么?」
「给我一杯水。」
广濑坐在椅子上,对此刻的广濑来说,从办公室大楼走回这里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一个装了水的烧杯放在他面前。野末探头看着广濑的脸。
「你的脸好可怕,没事吧?」
「没事啦。」
广濑回答之后,发现桌上放了一朵菊花。
「这是谁放的?」
「是我。」野末说:「因为脑中浮现岩木学长在这里的样子,所以从教室那里偷过来的。」
「是喔……」
广濑轻轻摸了摸,巡视着室内,发现不见坂田的身影。
「坂田呢?」
「被桥上学长赶出去了。」
广濑看向桥上,他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说我们是在这里守灵,所以叫他出去。」
原来是这样。广濑点了点头,所以他们都聚集在这里。
「岩木学长的葬礼今天举行,广濑老师,你打算去参加吗?」
野末问,广濑点了点头。
走出学校,他拦了计程车去医院。看到已经停止挂号,他干脆放弃就诊,问了高里的病房。高里住在六楼的大病房。广濑轻轻敲门后,打开病房的门,看到只有角落那张病床拉起了帘子。他环视病房,向转头看他的病患点了点头,走向角落那张病床,轻轻拉开帘子。
他张大了眼睛,然后又立刻闭上。
高里睡着了,他的手轻轻垂在床边,但有一只白色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原来上次那个人是高里。
他清楚地回想起之前站在教室大楼窗前的那个身影。
近距离观察时,发现那只手的外形很完美。光滑而美丽的女人手臂宛如大理石雕刻而成,手臂从床下伸出,却不见手臂的主人。广濑还来不及惊讶,那只手就慌忙松开了高里的手,消失在床下。
广濑向前一步,微微弯腰看向床底,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
广濑茫然地站在那里,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正担心会不会吵醒高里,背后的病患递给他一张椅子。他可能以为广濑弯腰查看是在找椅子。
谢谢。广濑欠身道谢后,拉开帘子,坐在床边。他觉得这是他该为高里做的事。
高里似乎并没有熟睡,很快就醒了。他看到广濑后睁大眼睛,然后坐了起来。
「你没事吧?」
「我没事,真的很对不起。」
他深深地鞠躬。
「那不是你的错,不必放在心上。」
广濑说完,想起昨天也说过同样的话。
「伤势怎么样?」
广濑问,高里摇了摇头。
「没什么大问题,只有擦伤和挫伤而已。」
虽说只是二楼,但学校的二楼很高,而且下方的步道又比周围低了一层楼左右的高度,地下室是脚踏车停车场。高里跌落在通往脚踏车停放处的水泥坡道上,难以相信他从相当于三层楼的高度跌落,竟然没有受伤。
「你为什么不抵抗?」
高里当时没有抵抗。广濑对这件事耿耿于怀。高里想要说什么,但随即摇了摇头,只回答:「因为我有点吓到了。」
广濑站了起来,拍了拍垂着头的高里肩膀。
「你要住院吗?」
高里抬起头,露出为难的表情。
「不……医生说,我已经可以回家了,只不过……」
「只不过?」
高里似乎难以启齿。
「家里没有人来接我。」
广濑微微偏着头,对他说了声「等我一下」,走出了病房。
他走到护理站表明身分,询问高里是否可以离开。
一位年长的护理师露出困惑的表情说:
「因为他还未成年,所以必须请家长来接他。」
「他的家人没来吗?」
「没有。打电话去他家时,他的母亲接了电话,说知道了,但之后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
广濑皱起眉头。
「真伤脑筋,要请他家人带健保卡来医院,也还要付医药费。」
「我去跑一趟。」
「是吗?如果你愿意帮忙就太好了。」
护理师松了一口气。广濑接过护理师交给他的医药费清单,放进口袋,在大厅打电话给后藤后,离开了医院。
3
广濑先回到家中,好换下沾满血迹的衣服。虽然他带了上衣,但根本遮不住浑身的血迹。换了衣服后,他才出发前往高里的家。
高里的家位在海边的一个古老村落深处,房子一看就很老旧,虽然整理得很干净,但还是难掩黯淡。
大门虽然紧闭,但并没有拴上门栓,广濑推开了大门。大门内铺满碎石的院子里有一条石板路,他踩在石板上,来到散发庄严气氛的玄关,伸手按了门铃。门内有人回应,他表明身分后,听到一阵脚步声,玄关的门打开了。
中年女人从门内探出头,一看就知道是高里的母亲。她挡在门口,露出探询的眼神问:「请问有什么事吗?」广濑内心感到讶异,但还是说明了来意。
「医院的人说,因为家人没有去接他,所以无法办理出院……」
她把手轻轻放在额头。
「请你转告他,叫他自己回来。」
广濑有点惊讶。无论再怎么从善意的角度理解这句话,也不像是一个母亲对被救护车送去医院的儿子所说的话。
她说完这句话,转过身,想要关上门,广濑慌忙制止了她。
「呃,还有医药费。」
「啊!」她睁大了眼,然后才终于请他走进玄关。广濑走进了差不多有一个房间大的宽敞玄关。
「多少钱?」
广濑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把医药费清单递给她。这个女人莫非把自己当成医院派来催帐的?
「还需要健保卡。」
「我这就去拿给你。」
「等、等一下。」
看到女人想要走回家中,广濑立刻叫住了她。
「我不是来收帐的,请问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她茫然地转过头,然后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我很忙,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代我去医院?」
「我不觉得你很忙。」
广濑忍不住话中带刺地说。他实在难以理解这个母亲的态度。
她猛然回头看着广濑,用敌视的眼神瞪着他。
「如果他想回来就自己回来啊!」
她怒不可遏地说。广濑哑然无语。她伸手指着广濑。
「如果你想让他回家,你就去接他好了,我很忙。」
她的语气中充满不以为然。广濑无法感到气愤,而是困惑不已,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高里妈妈,他受了伤。」
「那又怎么样?」
听到她盛气凌人的反问,广濑内心顿时感到极度不悦,忍不住一吐为快——
「你不是他母亲吗?」
她瞪着广濑,用力跺着脚说:
「即使那孩子不回来,我也无所谓。如果他想回来,我不会制止他,因为我是他的母亲。」
广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惊讶到说不出话,在他茫然地愣在那里时,她匆匆走回屋内,又很快回到玄关,把一个信封和健保卡递到广濑面前。
「为什么?」
广濑忍不住问道,她光着脚走下玄关,想把信封和健保卡塞进他手里。广濑立刻甩开了她的手。
「因为有问题啊。」她冷冷地看着广濑。「是不是又死了?」
广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微微偏着头。
「他的同学是不是又因为他的缘故死了?」
广濑微微倒吸了一口气。她握紧拳头,好像小孩子般扭着身体。
「你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吗?就连我们也被当成了杀人凶手!」
泪水从她的眼中滑落。广濑觉得那是诅咒的声音。
「我们又得整天关上遮雨窗过日子了,全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不是高里的错!」
他忍不住大叫起来。他觉得高里的母亲太过分了,即使别人再怎么指责,父母不是应该保护自己的孩子吗?
「大家都说是因为那个孩子的缘故,左邻右舍统统都知道、大家都这么说!即使不是当面对我说,我心里也很清楚。」
她如此断言。
「你知道我和我丈夫为了那孩子吃了多少苦头?遭人白眼,被人讽刺挖苦,每次发生事情,我儿子就会被人欺负。」
「我儿子」这三个字刺进了广濑的心。之前曾经听高里说,他有一个弟弟,所以他母亲口中的「我儿子」指的是他弟弟,显然这儿子并不包括高里。
「所以你就弃他不顾吗?」
「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他不是你儿子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态度会对高里造成多大的伤害?」
她笑了起来。
「会受到伤害吗?我从来没有看过他露出受伤的样子。」
「这种事谁晓得呢?也许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是啊,没人知晓。因为不可能明白他内心有什么感受,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又笑了起来,但那是嘲笑。
「他没有感觉,也没有想法,因为他根本不是人。」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她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广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陋的笑容。
「像他这种孩子称为调包孩子。在他失踪的那段时间被调了包。」
广濑在记忆深处寻找着「妖精的调包孩子」这个曾经听过的字眼,他记得是在大学的英文教科书上看过这个字。那是在爱尔兰流传的迷信,据说爱尔兰的妖精会偷走人类的漂亮孩子,然后留下年纪已经好几百岁、长相很丑陋的妖精孩子。
他觉得亲眼看到了母子关系的断裂,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从小就很奇怪,但在失踪之前,真的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我们让调包孩子住在家里,让他衣食不缺,还供他上学,我觉得应该受到称赞啊。」
说完,她捂住了脸,但从指缝中传来的声音让广濑不寒而栗。
「早知道应该用搅火棒……」
妖精怕火,更怕铁。只要把烧得通红的搅火棒放在调包孩子的喉咙上,就会变回原来的孩子。
广濑哑口无言地站在那里,她突然直视着他说:
「你不会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那孩子吧?」
广濑张大了眼睛,迟迟说不出话,她突然露出害怕的表情说:
「请你不要告诉他,拜托你了。」
——太遥远了。
广濑在内心呻吟。高里和周围世界的距离太遥远。高里放学后都留在教室,如今广濑才知道,并不是高里想留在教室,而是他有家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