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弯腰凑进去瞧,粉色并没有显得她很憔悴,她好像回到了很年轻的时候,肩膀的披帛让她忘记了自己高低不平的肩膀。
刘三姐都不想脱下衣裳,她左手拉林秀水,右手握住金裁缝,“我肯定会给你们两个介绍生意的。”
“我叫我所有认识的人都到你们这做衣裳。”
金裁缝有点兴趣,“你认识多少人?”
“几百上千人吧。”
林秀水反握住她的手笑了声,“那我们就等着了。”
刘三姐很豪气地说:“等着吧,我肯定叫大家都来做新衣。”
“谁说新衣,”有个小孩迈进门槛,她稚气地说:“我也想穿新衣。”
“我娘在这里给我定了件秋天里才能穿的衣裳,”小女孩很疑惑,“我家里有棵桂花树,我娘说它到秋日里会开花,昨夜里它就开了小花,秋天来了,怎么衣裳还没有来?”
这小女孩叫作金桂,她娘在这条街上卖生莲子、莲藕、鲜荷叶的,前两日她娘带她来定衣裳,金桂会跑来在铺子前转两圈,瞧瞧她的衣裳做好了没?一听没有,脑袋便耷拉下去,踢踏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开了。
林秀水受不住金桂眼巴巴的神情,赶紧道:“桂花还没全开了,等它再开一会儿,你的新衣也跟桂花一块到了。”
“那我去催催桂花,叫它明天早上醒一醒,”金桂如此说。
金裁缝说:“好样的,它要不开,我去帮你扇一扇它。”
桂花需要光,耳光子也是光。
一老一少讨论起如何让桂花开得更快,林秀水默默补上,不如她去催一催更快。
裁缝作自从织巧会接了百来个人的单子后,自此越发不得了,活多得吓人,从前一条相同的裙子来回做,到这会儿是没有一条相同的。
但银钱涨了又涨,大家也毫无怨言,尤其接林秀水的活,料子选好了,打样打好了,只剩缝补,活计很轻松,就是催得紧。
“没法子,”林秀水蹲在桌子旁边,双手合十,“大家想穿件衣裳不容易。”
“别催了别催了,”一个老裁缝喊,“天呐,你到底是从哪里揽的这么多活啊,我这半个月缝了我之前一个多月的活。”
另一群运粉布的娘子从门前经过,也大声附和道:“可不是!我从前运布一天一趟,眼下运布一天十趟。”
别家成衣铺、裁缝作都已经想桂花样式的衣裳,想着多在上头花心思,立志要做跟莲花不同的裙子来,盛行全镇。
可顾家裁缝作没有贸贸然地做新衣,依旧照着莲花的样式来,打算在上头专精。
让很多老裁缝都多想点法子。
有人管抽纱和缝补,林秀水则在裁缝作里有相对充裕的时间,来想下一步的衣样。
不过最近她风头正盛,大家都盯着她,她倒没有出很新奇的衣裳,反而中规中矩起来。
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名堂,只有林秀水自己知道,等她再穷一点,没钱可用的时候,那时候估摸着被钱所迫,就什么衣裳都想得出来了。
这会子,她找画匠呢。
广惠暂时是靠不上了,所幸她认识的人,织巧会上认识个四十二岁的娘子,其实她不是画匠,只是个捏面人。
捏的惟妙惟肖,照着人脸捏相当像,后面自学了画人,她自嘲说自己是个市井里没有名姓的画工。
林秀水寻着路赶过去时,张顺娘没有出摊了,在院子里洗衣裳。
“请我做画匠?画人去?”张顺娘拧干手里的衣裳,她摇摇头,垂下眼皮看手里的衣裳,平静地说,“我可画不来,就是自己胡乱画几笔,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挥挥衣裳,不为所动,家里为她买些画纸的事情,吵了又吵,叫她别画这种东西,瞧着就渗人,把人画到纸上,又画得这么像,跟摄魂一样。
到时候两边邻舍有人受了惊,都要怪她的。
林秀水伸手帮她一道拧衣裳,自顾自地说:“一碗冷饭加水,都能上得了桌面,画像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
“我那边要画像的人,会画头脸和衣裳的,一个月有两贯银钱,只早上和下午画,其余夜里不耽误娘子你出工。”
张顺娘闻言看到屋里,她有点心动,这比她做面人赚得要多些,可她又犹豫,她走不出家门,拒绝的话又没法脱口而出,只好一遍遍拧着衣裳。
“娘子你想想,要是想好了,明日早上到桑桥渡东边那一排的铺面里找我,打听下水记全衣,不来也没事,”林秀水帮她拧完衣裳,留下句话便走了。
等她走后,张顺娘没闲着,在家里干活,给鸡喂谷子的时候想这事,扫地的时候想,洗几口大缸,脑袋伸进缸里的时候想,做一大家子饭,累得腰直不起来时想,夜里听着旁边震天响的呼噜声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