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被他这认真的口吻逗笑了,“从一到六。”
“行,那我回头就取钱去。”
笑完之后,季舒又是沉默了。回来之后,她脑子里盘算的就是钱。答应时的利落,是即将干瘪的账户余额。即使知道自己有赚钱能力,会有现金流进来,但她无法不焦虑。帐算不平的时候,她甚至会怪自己从前消费太高,那些奢侈品,如果不买,她能多省些钱的。出国不便宜,保不准她答应儿子的旅行都没法去了,毕竟是不必要的开支。
“怎么了?”方恺自然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原本怕她不想说,他不想多问的,但他还是直接问了,“跟他谈了什么条件。”
季舒简要地将条件告诉了他,本来不想多说什么的,但有他在身旁时,她后知后觉的委屈感却是冒了出来,“我应该多谈一下的,而不是立刻就答应。这样搞得我。。。。。。”
“搞得我身无分文,还要还房贷,欠着银行的钱。”嗓子忽然哽咽,她不想哭,苦笑着开了玩笑,“这算不算一夜返贫了?”
说完之后,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偷偷擦在了被套上,不想被他发现。
“找律师去拟协议,这笔钱我来给。”方恺知道这并不能安慰到她,但他还是会先将解决方法给出,“不要担心钱的事,这已经是最小的问题了。”
季舒不会矫情地说不需要,又无需向他解释,她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有你在,可我就是会忍不住想,我又没钱了怎么办。那么多用钱的地方,发生意外,我手上就是钱不够,该怎么办。”
她忽然转过身,抱住了他。
穷过的记忆会在得意时荡然无存,却是如影随形着,在失意时浮出。烙印无法抹去,匮乏感助长着无人帮自己的恐慌。她本能地不相信有人可以依赖,她只信自己,只想要自己搞定所有事。
眼泪一滴滴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又是将自己抱得很紧,沉默地掉着眼泪。这样的她,令方恺想起了他们救过的那只小猫。
小猫躲在车底,无法主动出来寻人帮助,只能发出越来越微弱的叫声。
她不会抱怨,不会让人帮助,甚至刚开始的时候,都不会喊痛,现在,她会喊痛了,可方恺却是不知道怎么能让她立刻好起来。
那时的她,会随意拿出名牌围巾给他抱住小猫,现在,她却是为钱而担心到哭泣。
心随着她的眼泪而揪住,方恺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你已经谈得够好了,用钱的地方有我在,不要瞎担心。你有能力把这些钱再很快地赚回来的,你想想,你刚工作的头几年,工资没那么高,存不下什么钱,这些钱不就是这几年存下的,会很快的。现在才是你最值钱的时候,你没有时间去耗的。你要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也要知道有我在给你垫着。”
恐慌与焦虑到极致时,她只能抱住他,箍住他腰的手,用力到像是要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埋在他的心口无声地落泪,发不出一点声音。
恍惚之间,他就像是她曾经焦虑之时,紧抓的被子、枕头和毛毯。
不同的是,他会一下下地拍着自己,不会有不耐烦。躯体的温意传来,像是在提醒着恍惚的她,他在这里,她不是一个人。
脸贴在他的心口,她感受着他的心跳,确认着他的存在。通过他的存在,她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
她仍然是不信赖任何人的,可是这一刻,她想允许自己相信一次。会有人拽住自己,她可以依靠他一下。
被他轻拍着直至止住哭泣,心里就没那么难过了。可理性渐渐回归,季舒反而觉得有点丢脸了。都这个年纪了,手头仍有钱,她还能因为怕没钱而哭出来。还是在他面前哭的,情绪平复之后的她,都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见她终于不哭了,方恺内心都松了口气,但她又是不抬头,只埋在自己心口。即使房间内昏暗,他还是想看她一眼,然而他刚低头,就被她躲了去。他没放弃,她却逃得更低,整个人都要埋进被子里。
他瞬间明白了过来,想憋住的,但还是忍不住笑了。那么气势汹汹的纸老虎,还会有害羞的时候。刚笑出来,他的心口就被她给锤了。
方恺没放过她,“你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流我身上了,怎么办?”
“那我给你擦一擦?”
话音刚落,她就揪着被子往自己身上蹭了,方恺连忙抓住她的手,不敢让她给擦了,“一会儿起来你把四件套给换了。”
“哦。你这么嫌弃我的吗?”
他这是自找麻烦了,方恺岔开了话题,“对了,我忽然想起来,高中时有次化学考试,里面一道题大概是问,溶液滴落在台面上该怎么办。我当时同桌写的是,拿抹布擦一擦。”
季舒听完就扑哧笑了,“听起来好有道理啊,我也想用抹布擦。”
“呵,看出来了。”
被他奚落着,季舒恼得从被窝里爬出,看向了他,“这个同桌,是你自己吧。”
方恺一脸无语,本想说怎么可能,开口却是,“多巧,我们当年就能想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