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便携冷藏柜递到林序南怀中,动作很慢,像是把某种珍重之物郑重托付。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指微微颤抖,却依旧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什么。
递完之后,老人微微欠了欠身,眼神真诚,嗓音沙哑却温厚,“有需要,你们再来。”
昏黄的灯光下,他佝偻的身影被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仿佛更显孤单。
冷柜门缝里泄出的一缕寒气,与屋内陈年的潮味混杂在一起,带来一种冰凉的清醒。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老人的呼吸声在小屋里若隐若现,像是在守护着一段无人打扰的旧岁月。
林序南抱紧手里的冷藏柜,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重量,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裴青寂则静静注视着老人,眼神复杂,仿佛心底掀起了难以言说的波澜,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头致意。
“纪先生……现在还好吗?”老人望着裴青寂,浑浊的眼底隐隐闪动,既像是小心翼翼的期待,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惶然。
“他”裴青寂张了张嘴,像是有千言万语在喉间翻涌,却终究凝滞在唇齿之间,最终化为沉默。
“他挺好的。”林序南适时接过话茬,语气坚定,“他后来遇到了一个很爱他的人,现在也重新回去做古籍修复了。”
老人怔了怔,随即脸上绽开一抹久违的慈祥微笑。
深深的皱纹因之舒展开来,像是尘封多年的心事终于得到安慰。
“老规矩。”裴青寂轻声开口,缓缓起身,对老人点头致意,“试剂的费用,我会打到那张卡里。”
顿了顿,他望向老人,神情郑重而克制,“您保重身体。”
老人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语。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修长而孤单,静默地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那一刻,他看上去既安然,又像是一位守夜人,默默守护着一段无人知晓的旧事。
***
从老人家出来后,林序南一路沉默。
车窗外夜色沉沉,街灯一盏盏闪过,倒映在他眼底,却没能驱散那份郁结。
裴青寂没有开口,只是径直把车开到了一家还亮着灯的火锅店。
车子停稳,他侧身看了林序南一眼,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先吃点东西,冷藏柜放在车上就好。”
他伸手拉了拉林序南的手臂,把人从恍惚中唤回来。
林序南愣了愣,才抬眼望向裴青寂,沉默地点了点头。
店里暖意扑面而来,热气氤氲,和方才小屋的昏冷仿佛两个世界。
裴青寂熟门熟路地点下林序南平日最爱吃的菜,又细心地替他调好酱料,推到他面前。
等两人坐定,他才轻声开口,“不开心,是吗?”
林序南握着筷子的手停了停,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翻滚的锅底,声音有些低,“心里有点酸。”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像他那样的人……应该还有很多吧。”
裴青寂沉默片刻,伸手覆住林序南冰凉的指尖,力道不重,却足够坚定。
“是有很多。”裴青寂的目光专注而沉稳,声音低低地,却像要把人安稳地托住,“可这就是我们要去做的事——哪怕一寸一寸来,也要让他们少一点孤独,少一点被遗忘。”
热气氤氲间,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仿佛那一刻,世界的重量被分担开去。
“当年的你,应该也很难熬吧。”
林序南忽然开口,目光定定地望着裴青寂的眼睛。
那里面有探寻,也有隐隐的不舍,像是替他心疼,又像是想走进那段他不曾参与的岁月。
裴青寂微微一怔,随即弯了弯唇角,笑意浅淡,却带着几分自嘲。
“现在想起来,也不觉得什么了。”
他用筷子拨了拨锅里翻滚的菜,然后夹起牛肉放进了林序南的碗里。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那曾经的困境只是一段与己无关的往事。
可那一瞬间,他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