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端坐在棺中,眉梢眼角都有种妩媚的邪气,它玩味地打量了一下鸣秋,笑道:“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你拿一个赝品欺瞒,还指望得到什么奖赏吗?”
贺云朗如遭雷击。
它五指一牵,身侧的男尸诈尸起身,双目紧闭,直挺挺坐着。
“你想要回你自己的身体?可惜,来得太晚了。如今我已经复生成功,脱离禁锢——要你还有什么用?”
阿古洛轻柔的语调荡开在空气中,等贺云朗意识到它要做什么时,一切已经晚了。
眨眼之间,男尸的血气就被吸走,皮肉皱缩,脖颈处伤疤断裂,像一只腐烂的果子,转瞬嶙峋。残存的骨架发狂般向自己的身体挣动,风刃割向阿古洛,却没等蓄力就被攫住了。
它甚至没用力,只是用手指轻飘飘一点,不知道和谁一伙似的,笑语道:“假设一个主贪欲的邪神会和你公平交易——‘兄长’,你知道中原人有个词汇,叫‘与虎谋皮’吗?”
寄身的尸骨被毁,刚复生的原身顷刻被吸干——贺云朗无暇顾及它的嘲讽,像一只半截的虫子,冲鸣秋喑哑吼道:“尊主……尊主救我……”
鸣秋木然抬头,双眼血丝满布。
“把我……把我的魂魄炼化,尸体里的眼珠,眼珠还能用,还有别的,心肝,骨骼,什么都行,别让我魂飞魄散……”
如此惨烈的损毁之下,二百年前蓝珠在骨架玩偶上留下的固魂阵早已难以维系,再也拢不住这只逃逸十年的野鬼,贺云朗的魂魄被空气接触,边缘已要融化在其中。鸣秋从不认识他一样看了看挣扎的魂体,缓缓抬手,五指并爪……
“能完成一件事,也是好的……”他嗫嚅道。
“阿古洛,”他极力模仿着贺云朗念这串音节的奇异口感,“你设这么大的局,不就是为了从镜魂塔脱身吗?”
陆洄眉心一跳。
“我愿意追随你,带着你丢失的信众……一同追随你,你一定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带我走吧。”
刹那之间,陆洄剑已脱手,斩向鸣秋手中将放的傀儡丝——然而什么都没有。
一道符咒赶在剑光之前打向残存的骨架,白光一振,将他的魂魄重新收拢,牢牢禁锢在骨架之中。
这一出临阵反戈着实出人意料,阿古洛继而玩味地笑了。
“好孩子。”
她短暂地瞥过萧璁,随后伸手搭上鸣秋的肩膀,手臂一振,转瞬从棺中脱身,残影掠过,再无行踪。
“呵呵……”
女人诡异的笑声稍纵即逝,镜面空间中,目之所及只剩下盛着干瘪男尸的合葬棺,以及蜷缩在半副骨架中痛苦喘息的贺云朗。
世界归于寂静,陆洄头晕目眩之中耳闻到天枢阁弟子攀塔的声音。
陆洄和萧璁对视了一眼:“回去再说,人到了,先……”
心脏猛地一痛。
等弟子们突破镜面,当头就能装上一锅完美的人证物证。罪魁祸首甚至毫无行动能力,像盘菜似的在席上等着人开动……巧得不能再巧了。
玄武骨翻起绞痛,陆洄发花的视野盯着贺云枝消失的方向,艰难补道:“先走。”
马车驶出大千门,钻进巷道,闻人观在前赶马,不忿道:“我以为先生说的是公主回来接应的,来的倒是代阁主的手下。真把功劳都送给天枢阁?”
陆洄闭眼靠在萧璁身上,指尖冰凉,声音几乎被淹没在车轮声中:“紫极塔的事只能由天枢阁来才名正言顺……”
他难捱地动了动,感觉说话时胸腔里一阵血气翻涌,又被萧璁往怀里揽了揽:“云陵那边怎么样了?”
“公主已经带人把傀儡制住了,太医也看了,陛下就擦破个油皮,问题不大……”
陆洄猛地睁眼,强忍住反上来的腥气:“皇帝怎么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