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于风雪中行得飞快,暗夜难明,始终不见星光。
周昭刚下软轿便一阵恶心,她脑子里昏昏沉沉,随手解了斗篷丢开。
这场风雪像没有尽头,阴魂不散跟在她身后一千多年。
火酒酒如其名,后劲儿十足。周昭胃里阵阵灼烧,分不清东南西北,脚下一软向前跌去,却没有摔痛。
周昭竟然在这时候还能记得身上的匕首放在何处,她一双眼睛黑得惊人,如惊弓之鸟,摸到匕首便往那双托住她的手背后刺。
“谁!”
那人安抚似的攥住她的手带到胸前,像是浑然不怕刀子会刺到自己。
夜里太黑看不清,周昭刚说出一个字,便身子一软就着那人相扶的手吐起来。
她没吃什么东西,尽吃了些冷酒在肚中,吐到最后只剩清水。周昭半闭着眼,模糊中看见似乎吐了那人一身,对方也不恼,由着周昭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不放。
周昭吐完本该舒服些,但她心里难受,实在很想在这雪地里躺一躺。于是松开那人衣袖,顺势往雪地里滑,口齿不清喃喃道:“我想一个人……待、待会儿,你的衣服……”
“我、我明日……赔……”
话音未落,身子忽地一轻,周昭蹙眉暧了一声,对方像是知道她会从哪个方向出手,将她抱得严丝合缝。
那人怀抱不算特别暖和,走起路来却比软轿稳当多了。
周昭勉力睁开眼,从下往上看到渡舟的睫毛上挂着几点晶莹的雪粒子,她低声道:“是、是十六啊……不是说你。。。。。。你闭关,怎么出来了……”
渡舟低低地应了一声,喉咙也跟着滚动。
他鬓边白发似乎比从前多了许多,并不看周昭,微微蹙眉道:“殿下……”
渡舟这话里留有余地,周昭喝多了酒,头脑不算清醒,却听出那点儿余地来。
就是不知道渡舟是在怪我跑去宫里,还是怪我吐了他一身……
没有风雪再落到周昭身上,她不安分地卷起渡舟一缕长发,眯起眼睛道:“十六,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
渡舟默不作声,大步向前。
“我今夜……见到梁王了。”
渡舟抱着周昭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周昭仰着脸,继续道:“梁王真惨呢,人不人,鬼不鬼的……”
“……”渡舟沉声道,“那是他活该。”
“十六……”周昭轻轻攥住渡舟领口,自嘲道,“那我是不是也活该?”
活该众叛亲离,活该苟活于世。
“殿下,别再说了……”渡舟打断她,声音干涩。
前面就是周昭住的地方,渡舟站在回廊里,却不愿再往前走。
廊角点着两盏琉璃灯,虽然微弱,也好过没有。
“十六,放我下来吧。”周昭松开手。
渡舟停住脚步,终于将周昭放下来。周昭眼神恢复清明,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十六,你曾经说的话还算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