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彻底笼罩了竹林,只有谛听卫手中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张莽的尸体被随意地用草席盖住,搁置在一旁。活捉的几名士兵被卸了下巴,防止他们咬毒自尽,由谛听卫严密看管起来。
萧澈正在听一名小旗低声汇报搜查结果,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明暗不定,柳知微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轻轻拢了拢披风,目光扫过地上那枚被谢临捡起的竹管,又落回到萧澈紧绷的侧脸上,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沈昭没去管那边的肃杀气氛,他蹭到谢临身边,借着检查地上那竹管的名义,肩膀几乎要碰到谢临的。
“谢大夫,刚才那手飞针,真是救命了。”他声音不高,带着点戏谑,“要不是你,我这张俊脸说不定就要破相了。”
谢临正用一块素白绢帕仔细擦拭竹管上的泥土,闻言眼皮都没抬:“破了相也好,省的你太自信。”
沈昭“啧”了一声,非但不恼,反而凑得更近,去看他手中的竹管:“这玩东西……真是药王谷的?”他靠得极近,呼吸轻轻拂过谢临耳畔。
谢临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竹管递到他眼前,指尖指着底部那个细微的藤蔓标记:“看这里。药王谷标记器物,习惯用‘缠丝纹’,模仿青囊藤缠绕之态,每一道转折都有特定讲究。这个标记虽然做得隐蔽,但笔触走势,确是药王谷的路数。”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讲解一味药材的性状,但沈昭却从他比平时稍慢的语速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温青囊……”沈昭盯着那标记,眼神冷了下来,“他的手伸得可真长,控制村子,勾结军官,现在连军中传递讯号的东西都是药王谷特制的。他想干什么?在南疆自立为王吗?”
“未必是他。”谢临收起竹管,用绢帕包好放入袖中,“药王谷势力盘根错节,叛出谷的也不止他一人。但这东西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目光转向沈昭,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显得格外深邃:“你的记忆,指向药王谷。而这些阻碍,也因药王谷而起。沈昭,你确定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这话问得突然,甚至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沈昭愣了一下,随即说:“走啊,为什么不走?”他伸手,看似随意地搭上谢临的肩膀,指尖却微微用力,“都到这一步了,难道掉头回去?那多没意思。再说了……”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在谢临被火光柔化的侧脸上流转,声音压低,带着点只有两人能懂的意味:“不是还有谢大夫你陪着我吗?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不是?”
谢临肩头传来的力道温热而真实,他沉默了片刻,没有拂开那只手,只是淡淡道:“我只是个大夫,只会治病,不会闯刀山。”
“能治我的病,比闯刀山厉害多了。”沈昭笑嘻嘻地,搭在谢临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
这时,萧澈和柳知微走了过来。
“问出来了。”萧澈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张莽背后确实还有人,但他们级别太低,只知道对方被称为‘先生’,每次传令都通过加密的信件或者特定标记,从未见过真容。金矿所得,大部分都上缴了,由张莽通过特定渠道运走,具体去向不明。”
柳知微轻声补充道:“据他们交代,那位‘先生’对药王谷一带似乎格外关注,曾多次命令张莽留意从北面来的、形迹可疑之人,尤其是……身上可能带有特殊印记,或者记忆有问题的。”
他说到最后,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昭。
沈昭摸了摸下巴:“看来我们这一路,早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了。”他看向萧澈,“指挥使,接下来怎么办?按原计划去药王谷?”
萧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对方既然早有防备,原计划恐怕已不安全。我们需要改变路线,绕开可能的埋伏。”他看向柳知微,“知微,你怎么看?”
柳知微微微蹙眉,思索片刻才道:“绕路固然稳妥,但也会耽搁时间。而且……对方既然能调动守军,对南疆各条道路想必也了如指掌。寻常绕行,恐怕效果有限。”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道:“不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派一队人马继续大张旗鼓按原路线前进,吸引注意,我们几人则轻装简从,走另一条更隐蔽的小路。”
“更隐蔽的小路?”沈昭挑眉,“柳先生对南疆很熟?”
柳知微温和地笑了笑:“年少时随家师游历,在南疆住过一段时日,恰巧知道几条少有人走的山道。只是……多年未走,不知如今是否还通畅,且路途艰险,怕是要辛苦各位了。”
萧澈立刻道:“你的身体……”
“无妨。”柳知微打断他,语气轻柔却坚定,“旧疾而已,无伤大雅,眼下尽快抵达药王谷,查明真相,才是重中之重。”他说着,抬眼看向萧澈,眼神平静,“兄长不必担心。”
萧澈与他对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就依你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