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们父母留下的东西,会暂时由国家的工作人员保管,直到孩子成年后,再交还给他。
所以宫冶雅织就先往这个方向查,一路查到了自己的父亲。
左棪发回来的资料显示,倾竹析那位名义上常驻海外、行踪成谜的监护人,其商业合作的千丝万缕都与宫冶家有关。
正如之前所说,宫冶雅织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和资源,无一不是父亲宫冶振峰赋予的,他让左棪帮忙查的东西,父亲也迟早会知道。
所以宫冶雅织难免要去审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
由沉默、误解和经年累月的疏离筑成的冰墙。
倒不是说他打算要为了保护倾竹析而与父亲和解,因为这句话的前提就不存在。
和宫冶振峰深信的完全不一样,宫冶雅织并没有因为母亲的死而怨恨他。
不也不能这么说,他大概,还是怨过的
怨得痛彻心扉,恨得锥心刺骨。
宫冶雅织仍记得监护仪刺耳的蜂鸣声,他紧握着母亲的双手,无助地看着窗外的黑夜。
而那个本该守在妻子身边的男人,那个在母亲意识模糊之际依旧呼唤着名字的男人,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那一刻,少年心中翻涌的恨意,如淬毒的荆棘,死死缠绕着他的内心。
他认定宫冶振峰是个冷血的商人,是个失败的丈夫,更是抛弃家庭的罪人。
然而,宫冶雅织并非铁石心肠、毫无体谅他人之心的家伙,他无法在心安理得享受父亲用‘冷血’换来的优渥生活的同时,还去怨恨他。
随着年岁的增长,视野扩宽,他逐渐窥见到了当年那场差点覆灭了宫冶家的滔天巨浪,知道父亲一路走到今天有多么的不容易。
几家宿敌联手设局,他们歹毒地选在了母亲生命垂危,父亲心神最易崩溃的节点。
要么一举击垮宫冶振峰,摧毁他建立起来的一切,要么也要让他在痛失挚爱的同时,尝尽众叛亲离,家庭崩塌的苦果。
失败本身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不仅要面对即将失去妻子的现实,还有可能失去保护稚子、维系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抵御外界虎视眈眈的力量。
为了宫冶雅织的未来,宫冶振峰不得不做出选择。
与之有关的一切,宫冶雅织现在都明白了。
只是,他大概也学到了父亲‘沉默寡言’的毛病,同时也对自己曾经怨恨过父亲的事实感到尴尬和羞赧。
宫冶雅织也曾笨拙地尝试过,在某个看似平静的晚餐后,在问询作业的关心时,他都小心翼翼地提起过。
可宫冶振峰自认为雅织怨恨他,并且认为他怨恨自己是合理的,所以任何涉及情感、触及过去的试探,都会被他刻意地避开。
或是生硬的公事、或是一句不容质疑的‘早点休息’迅速岔开、挡回。
几次试探都以失败告终,久而久之,少年敏感的自尊心也驱使着他悄然退缩。
结果便是,都自以为深刻理解对方的俩父子,在各自的‘退让’中愈发沉默,且都觉得隔阂愈发的深刻。
宫冶振峰的生活轨迹很是固定,自母亲去世后,更是长年累月地驻守在公司,处理商业上的事务。
他通常都不会在家里吃午饭,哪怕是周末。
所以当宫冶雅织缓步下楼,目光触及餐桌前那个熟悉而沉静的身影时,稍微有些惊讶。
是时候了。
他心中的讶异,被决心取代。
“雅织。”宫冶振峰放下手中刚拿起的银质汤匙,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斟酌,显然也在考虑自己开场白的措辞,“我们需要谈”
话音刚起,另一个清冽而坚定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毫不迟疑地截断了他。
“父亲。”
他引以为傲的孩子,停在了他的身旁,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毫不动摇地迎向他的注视。
“我想和您谈谈。”
宫冶振峰准备好的所有话语,都冻结在舌尖。
他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儿子的双眼——那双颜色、形状,甚至燃烧的某种执着的光,都与他深爱的亡妻如出一辙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