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文学

天降（第2页）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对于这盏灯、乃至对于艺术、对于情操的“独到”见解，完全沉浸在了自我的世界里，唾沫横飞，根本没注意到对面坐着的霍既明和周韫玉脸上那越来越明显的尴尬和不自在。

霍既明听得嘴角微微抽搐，心里暗暗后悔：

失策了……早知道肖端则这么能侃、这么……抽象，就不该找他当这个幌子，本来只是想找个由头能和韫玉多待一会儿，吃个饭，现在倒好，成了肖端则的个人艺术鉴赏暨吹牛大会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周韫玉，只见对方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用热毛巾擦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显示他显然也不怎么享受这个过程。

就在肖端则还在滔滔不绝地从吊灯的艺术性扯到人生的哲学意义时，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后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微微发福，面带殷勤笑容，额头上还带着点细汗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合身的西装，一进来就先微微弯腰，热情地跟肖端则打招呼：

“肖先生，您来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接着又转向霍既明和周韫玉，递上名片自我介绍：

“两位老师好！鄙姓王，王祥和，是这家小店的老板，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周韫玉接过名片，微微颔首，目光却敏锐地注意到，这位王老板虽然脸上堆满了笑，但眼神闪烁，时不时用纸巾擦拭额头和颈侧的汗珠，一副心神不宁、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什么急事。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继续安静地观察。

果然，寒暄了几句之后，王祥和凑近肖端则，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急促地说了几句什么。

只见肖端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紧皱起，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他极其不耐烦地狠狠瞪了王祥和一眼，眉头都气得一抽一抽的。

王祥和被他这一眼瞪得浑身一抖，脸上的肥肉都颤了颤，额上的汗出得更厉害了。

他悻悻然地直起身，赔着笑，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肖端则一个更加凌厉的眼神给彻底堵了回去，只能讪讪地点头哈腰，后退着离开了包间，临走时还担忧地瞟了一眼天花板。

“出什么事了吗？”

霍既明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他也察觉到了刚才气氛的微妙，看了肖端则是有心要隐瞒什么啊。

“啊？没事没事！”

肖端则立刻换上一副轻松的笑脸，打着哈哈把话题圆了过去，“一点小问题，王老板就是太紧张了，怕招待不好咱们。来来来，点菜点菜！他们家的招牌佛跳墙可是一绝！”

周韫玉看了肖端则一眼，没说话，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却更浓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知道刚才王祥和为什么那么焦急、那么欲言又止了。

服务员依次进来为里面三人上菜，肖端则又开始新一轮吹嘘，霍既明试图给周韫玉夹菜，周韫玉不动声色地挪开自己的饭碗。

头顶上方，那盏被肖端则吹得天花乱坠、价值不菲的“捷克定制纯手工水晶艺术吊灯”，突然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细微“嘎吱”声。

而且那声音居然越来越大……

桌上的三人几乎同时顿住了动作，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盏巨大的吊灯，正在以一种缓慢的节奏，微微地……摇晃起来，连接处的金属构件似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嘎吱，嘎吱，嘎吱。

“嗯？这，不对不对……”肖端则疑惑地嘟囔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僵住。

下一秒！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盏吊灯猛地剧烈一晃！连接天花板的最后一根承重链索发出了刺耳的崩裂声！

然后，在三人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那盏吊灯朝着他们所在的餐桌位置，轰然砸落！

“砰——！！！！！”

首当其冲的一定是正好坐到吊灯底下的周韫玉，他躲闪不及只能下意识抬手挡住，但任谁也知道这不过是蚍蜉撼树。

轰。

什么东西重重压到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接着，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到他眼皮上，一滴两滴，他勉强睁开眼睛，和霍既明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