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袖从她的新朋友那儿得到的除了一堆金银和一根红线,还有妖族内部的消息。
妖王分发画像要底下小妖注意行踪的除了青袖还有一个人,那人也是浮云派弟子,身怀神器,最后在昆吾山下附近被成功堵截。而白霜叶的刺猬妹妹声称似乎在兰陵见过那位弟子。
消息里说的人应该就是刚从她这里取走混沌珠的楚砚辞。
青袖对混沌珠的争夺不意外也不在乎,她只是好奇他拿到珠子为什么不直接回山,偏要绕路前去兰陵。总不会跟她一样,是去看望三师姐的吧?
算了,不管他怎么想的,她是备下了厚礼,还特意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前去缪家送上拜帖。
萧婵的夫家虽不如萧氏闻名,但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青袖按照他们的规矩,花费了些时间和功夫,才在隔日里见到了久违的萧婵。
自她成亲后,便甚少与山上来往。修道者素来身体比凡人康健,却不知为何她婚后孕事艰难,之前有个好不容易怀上的胎儿好大的月份了也没能保住,所以眼下这个孩子从怀胎到落地还不知道耗费了她多少心血。
她锦衣玉垂,立在火红的石榴花树下笑得一如往日般温柔婉约,只是眉目之间再没了当初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她张开双臂展开广袖,轻轻拥住青袖,埋在她肩颈间,许久没有说话。
即便从前在玉洗峰上,她们也未曾像这样亲密过。青袖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只静静地任由她抱着。
还是一旁的婢女提醒:“少夫人,外面有风,不如与客人进屋谈话吧!”
萧婵这才松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都记不清楚有多久没见过师妹了。”她一边牵着青袖的手领进房间一边说笑道:“师妹似乎更纤瘦更白净了,出落得像个仙子一般,我是不行了,生完草儿之后,胖了快三十斤,腰身都没有了。”
“师姐珠圆玉润,雍容华贵,我觉得依旧甚美。”
萧婵摇摇头,接着笑着说道:“都是吃那阿胶和红参吃的,我瞧你那礼单,又给我送了这些东西,我真是哭笑不得。我们同门师姐妹,你何必这样客气。”
富贵人家的人情往来青袖听一位姓林的夫人讲过,大约还是懂的,如果她带的礼品少了或者上不了台面,就成了别人嘴里的破落户上门打秋风。她是无所谓的,但缪家上下多多少少会对师姐有所非议,她不愿多生事端。
“我还有礼单上没写的东西给你。”青袖取出在洛阳买的话本:“有咏月吟风人亲印的《凤翔记》,绝对保真。呐,还有新出的《霜雪明》,我看了,写得实在好。”
萧婵削葱般的手指柔嫩如新儿,虎口的剑茧经过精养几乎消失不见,她轻抚着咏月吟风的印章,敛目低眉,若有所思。
青袖还记得刚被师尊收入门下时他嫌她字迹丑陋,师姐便好心亲自教她写字。她的院中永远静谧安宁,她指点完后令她练习,还叫她的婢女若兰看着,而她就坐在紫藤花下抱着她的狸奴翻看刚出的话本,青袖第一次知道《凤翔记》的名字就是在她那里看到的。
“对了,师姐,若兰呢?还有狸奴那个小东西呢?”青袖在屋内张望,侍立一旁的陌生婢女们都如木偶一般,方才说话的那个轻瞄两人一眼,又垂目不动。
萧婵手下一顿,叹了口气,她们真的是太久没见了,久到狸奴和如兰都入了土只剩下了骨头渣子,她抬眼,朝着婢女挥挥手:“都下去吧!”
领头的那个似乎还有些犹豫,萧婵直直盯着她,没有说话。
青袖不可能没察觉异常。
只剩下两人的房内,萧婵扶额,目光垂落在地,声音萧瑟:“婆母说是狸奴不祥才令我落胎,命人将它打杀了。如兰……她被夫君酒后强占了身子,生了场大病,人也没了。”
青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婵也不需要她说什么,那些积攒的阴郁心事如洪水猛然决堤,她自嘲道:“你不知道,前些天楚师兄来找我,差一点就进不了缪家的大门,他那样贵重的身份,怕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吃闭门羹。婆母和妯娌对着我讲男女大防,还要罚我抄写《女戒》,还是公爹出面,我才能跟他见上一面。”
“他见了我便皱起了眉头。他没说出口,我自己又何尝不知,缪家少夫人早就不是萧家未出阁的小姐,也不是浮云派的女弟子了呢?”
她放低了声音,话中还有几分埋怨:“偏他故意戳我伤口,还要问我,这些年里那人有没有找过我,我知不知道他在何处。”
连那人姓名都未曾提起,她的脸上已经流下两行清泪,她抓住青袖的手,悲痛不减当年:“我怎会知道他在何处?他那样狠心,我等了他那么久,在昆吾山上等,在我们定情的长桥上等,在泾源等,在兰陵等,我穿着嫁衣从日升又等到月落,他都没有来找我。我的心已经死了,我怎么会知道他在何处呢?”
青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心碎的少女,她终究还是被困在那个死寂的冬天。
她又谈起她的夫君,他当初在她低落失魂之时对她也有过温柔细致百般体贴,赞她明月皎皎,说他愿永夜相伴,她原以为有他陪着她也许能忘了那人,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嫌她无趣,总是对她恶语相向,明目张胆地与其他女人寻欢作乐。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师妹,有些诗少年时不懂,如今我方解其中意……”
她的夫君确实可恶,但二师兄事实上真的如她回忆中那么好吗?青袖沉思不语。
萧婵想要倾诉的还有很多,但她并没有太多时间,她的眼泪还没止住,仆妇便在门外传话,小少爷睡醒了,正在哭闹,乳娘和婢女都哄不住。
萧婵似乎已经习以为然,帕子拭去脸上的湿痕,应了声,起身便去查看那啼哭的婴儿。
青袖跟着去了,婴儿模样是好看的,白白嫩嫩像个糯米团子,小拳头只有核桃般大,但正咧着嘴哼哼唧唧地哭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此时此刻实在算不上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