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黎筠静静地看着魏明璟表演。
证据摆在面前,他比想象中还要嘴硬。
难对付。
就算能坐实他杀害流浪汉的罪名,也很难直接把他和十六年前那几起连环命案彻底串联。
更麻烦的是,案发时他才十六岁。就算定了罪,也几乎不可能判死刑。
凭魏氏集团那支厉害的律师队伍,大可以借“证据链不完整”“存在合理疑点”这类理由,帮他争取无罪释放。
毕竟,一个流浪汉偶然捡到一枚校徽,也不是说不通。
所以,一开始拘留魏明璟,也只是为了在审问期间能把他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找出那些肯定存在的、属于其他受害者的“战利品”,把零散的罪证串联成无可辩驳的连环证据。
然而,整整三日过去,所有可能的角落皆已翻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魏明璟早就察觉到危险,提前把所有的证据都清理干净了?
被带进审讯室之后,魏明璟已经三天没合过眼。
警方不敢刑讯逼供,只能用最文明的方式——不让他睡觉。灯光二十四小时照着,没有窗户,分不清昼夜。
对面的警察换了一拨又一拨,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相似的疲倦,以及压抑不住的沮丧。
而他只是静静坐在那儿。除了眼里蔓延的血丝,和偶尔变得迟缓的眨眼,几乎看不出这人正站在生理极限的悬崖边上。
门又一次被推开。
他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以为进来的还是那些穿着制服、眉头紧锁的警察。
但不是。
来的只是个小姑娘。
看着不过十岁左右,一身红裙子穿得亮眼,像夏天里开得最灼的山丹花,和这间弥漫着焦虑与疲乏的审讯室格格不入。
她悄无声息地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乖巧得像课堂上的学生。
“我是薛宓。”
魏明璟眉梢微挑,疲惫里渗进一丝玩味,干裂起皮的嘴角向旁扯了扯,拉出一个带着明显嘲弄的弧度:“现代警察找不到证据,现在要靠外门邪术了吗?”
他刻意拉长了调子,每个字都裹着显而易见的轻蔑。
薛宓轻轻笑了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她瞳孔里的漆黑显得更浓了。
“你身上沾着恶念了。”她微微偏头,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东西,“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焦躁的气息。像烧糊的线,一丝一丝地往外冒烟。”
她停了一下,笑盈盈道:“其实你也在担心吧?担心警察真的找到什么——这说明那些证据并没有被你销毁。你太自负了,把它们当战利品留着,所以不到绝路,你绝不会主动清理它们。可是那些东西现在在哪儿呢?”
“想套我的话?”魏明璟嗤笑一声,向后靠进椅背,试图找回掌控的姿态。
逻辑是他的城墙,证据是他的护城河。如果这小怪物真像传说里那样能让人吐真言,何必白白耗上三天?这虚张声势的伎俩,拙劣得让他有点想笑。
薛宓最喜欢那些嘴硬的人,因为越是嘴硬的人,崩溃哭喊的时候才越有意思。
“知道吗?对于那些始终嘴硬的人,最适合使用大记忆恢复术。欢迎来到我的领域——魏、明、璟。”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魏明璟疲惫至极的脑子仿佛被猛地拽进剧烈的漩涡!
沉闷的审讯室、咖啡的味道、桌子的触感……一切感官输入骤然扭曲、碎裂、重组。
冰凉的雨点忽然打在脸上,带着桥洞底下特有的潮腐腥气。他站在那里,手中紧攥着被雨水浸透的书包带,十六岁的身体里翻滚着刚刚撞见父亲出轨后的恶心与暴怒。
一个佝偻脏污的身影撞了他一下。
恶臭扑鼻。是个哑巴流浪汉,只会“啊啊”地嘶叫,像头肮脏的畜生。
“滚开!”他猛地将那具肮脏的身体推开。
流浪汉踉跄着蹲下去捡那个破袋子,露出后颈嶙峋的脊椎骨。
有什么东西在魏明璟脑中断裂了——这种蛆虫,活着也是糟蹋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