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甩开她,力道大得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我冲到窗边的小几旁,猛一发力,将整张几子掀翻,几上的杯盏和花瓶一齐摔得粉碎,茶水流淌一地。
殿内已是一片狼藉,破碎的物件,泼洒的茶水,飞扬的脂粉,我站在这一片狼藉中央,面色涨红,呼吸急促,然后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呆立在一旁的沉香。
我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她,声音尖利刺耳,毫不留情的斥骂道:“没用的东西!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笨手笨脚,愚不可及!看见你就心烦!滚,给本宫滚出去!”
骂声在空旷又混乱的殿内回荡,我一边骂着,一边疾步走到内室,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木盒子,不容分说地砸进沉香的怀里。
那盒子很重,里面是京郊几十处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铺子庄子的地契,以及几件不易追查来处的首饰,足够沉香下半生衣食无忧。
她下意识地抱住,我逼近她,语气狠厉,却没克制住眼中那剧烈翻腾的水光。
“拿着这些,立刻去同内务府说,本宫厌了你,嫌你蠢笨碍眼,将你逐出长乐宫,逐出毓金宫,此生再不许踏入宫门半步!滚,现在就给本宫滚,滚得越远越好!”
沉香怀抱着那沉甸甸的木盒,没有惊慌失措的哭求,只是抬起头,用那双盈满了泪水却依旧清亮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
那目光里没有委屈,没有怨恨。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一种穿透所有癫狂表象直达我心底最柔软处的了然,以及即将永别却不得不接受的痛苦。
兰殊走后,不会有人比沉香更懂我了。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嗫嚅了半晌,才哽咽地开口:“娘娘,奴婢想走……奴婢想陪着您……”
“闭嘴!”我猛地别过脸去,厉声打断她,如今多听一个字都会让我崩溃。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我用力咬着下唇,才让声音维持住最后的狠绝,“本宫不想听,本宫现在看见你就烦!滚,别再让本宫说第三遍!别再让本宫看见你!”
最后的尾音,已然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沉香不再说话了。
她只是抱着那个沉重的木盒,缓缓地在我面前屈膝跪下。然后,俯下身,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声响,起身时,额间已是一片骇人的红痕。
她没有再看我,抱着木盒,转过身,一步步退出了内殿,退出了她守护了半生、如今却一片狼藉的长乐宫,最终消失在殿门外明亮得有些刺眼的春光里。
走吧,沉香。
我颓然地滑坐在地,坐在一片狼藉之中,泪水无声地汹涌。
去过你该有的、自由的人生,看看宫墙外的天空,感受四季分明的风。
你的忠心,你的陪伴,你毫无保留的守护,我这半生,已经承得太多,太重,再也承不起了。
我更不能在即将踏上的这条路上,再拖累你,让你因我而万劫不复。
只有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厌弃你,将你彻底逐出,才能斩断你我所有联系,让将来可能发生的任何风暴都波及不到你。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不知坐了多久,泪水流干,我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撑着旁边翻倒的椅背,缓缓站了起来。
我唤来那些一直心惊胆战候在远处的宫人,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收拾干净,辛苦你们了。”
宫人们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上前,开始清理满地的碎片。我转身走进内室,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对镜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仿佛刚才那场歇斯底里的爆发从未发生过。
接着,我以更隐秘的方式,悄悄召见了如今权倾后宫的卫秋棠。
屏退所有左右,内殿只余我们二人,她今日珠翠玲珑,仪态万方,与我这长乐宫的清冷倒是对比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