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不错!小文进步很大啊,你不说这是刺绣,还以为是画的呢。”顾萍戴着老花镜,仔细审视着文莉君的作品。
从最开始拘谨的用针,到现在随心而动,随形而走。文莉君在技术、心态上都有很大突破。
文莉君抚摸着绣面,仍然摇摇头:“还不够,这些作品不够平齐,摸起来都凹凸不平。肯定有地方刺绣层数太多了,个别角度太厚了。”
“慢慢来嘛!文师傅已经比我厉害多了。”姚芳芳接过手绷,和顾萍讨论起来。
袁锦悦在这两周,随同文莉君待在苏绣学起了刺绣,现在她能半懂不懂的凑热闹,听懂一些关键语句,还自己刺绣了一个小鸭子,做成了丝带系在头发上。
她能听出,文莉君对这次的学习很满意,苏绣的大师们对文莉君的评价很高。
最后一天,母女俩在苏绣博物馆待了很久,用照相机拍了很多照片。
作为蜀绣的技术员,她的任务就是把苏绣的技术长处尽可能多地带回去,让蜀绣和苏绣一样,发扬光大。
临别时,文莉君送给苏绣一幅《熊猫》,顾萍把桌上的双面异色绣《猫》放进锦盒送给了蜀绣。
“我生在了好时代,苏绣的发展繁荣我都参与了,四大名绣的名气也打出来了,我本以为退休后就是多带几个徒弟传承就完了。
可现在粤绣没了,苏绣厂发展也艰难起来,很多绣娘辞职下海自己开办刺绣作坊,抢走了不少厂里的日用品订单,价格有优势,风格也多样。但是为了增加收入,民间绣坊低价竞争,绣出来的质量……哎!败坏了苏绣的名声啊。”
顾萍有些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
“机器纺织技术发展很快,南京的云锦和蓉城的蜀锦两个厂都要倒闭了。电脑绣花技术、西方十字绣进入,对国内手工刺绣的冲击也要到来,不知道苏绣的荣光还能坚持多久。我只希望在闭眼前,苏绣还在,你们还在。大家都还在……”
顾萍说完这番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文莉君眼中盈满泪光,她伸手拥抱着顾萍。“嗯,放心,我还在,我们还在。我们一定会努力的,苏绣和蜀绣,一定会传承下去的。”
苏绣厂送行的人很多,大家都被这场景感染,女同志纷纷和文莉君拥抱告别,男同志也和她握手致意。
在这种氛围下,袁锦悦的眼睛也湿润了。
她的妈妈,不只是一名绣工,还是蜀绣的传承人。接力棒不能掉下,蜀绣不能垮。也许将来蜀绣危难的时刻,她可以用她的两世智慧,尽一份绵薄之力。
母女俩告别苏绣,到各大园林转了转。从拙政园中,文莉君再次感受到苏绣和苏州文化的一脉相承。
“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得深邃之体,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极绰约嚵唼之态。”是明代记载的刺绣之美,也能形容中式的园林之美。
苏州园林精致美观,层次分明,色彩丰富。如同古人在大地上,用树木房舍假山小溪制作出的一幅锦绣画卷。
四大名绣可以交融,不同的艺术形式也可以互相借鉴,中华艺术,本来就同根同源,有着共同的气质和精神追求。
就算是粤绣没落了,苏绣岌岌可危,蜀绣拼命自救,可中华刺绣一直都在,刺绣人一直都在。文莉君似乎从顾萍、何东妹、陈艺芳身上看到了于哲的影子。
他最近好像在陶瓷厂忙碌记载原始资料,陶瓷厂好像也要引入生产线规模化生产了。手工制作的益州陶瓷,将成为过去时。
离开苏州前,文莉君和于哲通了一次电话。
于哲对苏绣很感兴趣,曾经做过不少研究调查,两个人聊得很愉快。他们的爱,本就起源于对传统艺术的共同追求。
“我很想和你同路而行,不仅是生活上,也在事业上。这是我们两个人终身的追求和责任。无论有任何困难,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度过。”
隔着千万里的距离,看不见于哲的脸,文莉君第一次对两个人的感情,有了清晰的认知和打算。好不容易遇到良人,不要为了过去的阴影而放弃眼前的幸福。
“我也是!”于哲喜出望外。
“别高兴得太早,请你答应我,回来后把我们重组家庭需要面对的事情好好整理清楚,不要回避。该我让步的,我不会强求,但是该你让步的,我不会退缩,会直接告诉你。希望你慎重考虑我的条件。”
“我会答应你的!”于哲赶快答应。
文莉君笑了,声音更好听:“别急着答应,你也想想吧。我们目前有几个比较严肃的话题,我们的前任、孩子、老人、财产、工资、住房,这些东西的归属、产权和纠纷怎么办?想得越细越清楚,将来我们的矛盾越少。”
文莉君不逃避愿意给机会协商,于哲当然乐意,他主动提出:“行,我们好好讨论。等达成一致,还可以写成两份文书,你一份我一份,盖上手指印,再请一个朋友来做见证。”
“……形式什么样的,见面再说吧!”他主动说签协议,文莉君顿觉安心不少。至少他是真心实意想和她过日子的。
“嗯,希望你早点回来,注意安全,我想你了……”于哲听到她平稳的声音,心中也安稳不少。
“好!”文莉君脸红红挂了电话,心里压着的石头搬走了。
袁锦悦跟在旁边,当然都听见了,她心情很复杂。既期盼文莉君和于哲谈判成功,共结连理,母亲幸福生活,事业有助力。
又希望谈判破裂,亲妈独美,只和女儿相亲相爱。
算了,顺其自然吧!
最后一站上海,是袁锦悦强烈要求来的。
可女儿不看豫园,也不逛南京路,拉着母亲直奔外滩的黄浦路1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