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咳音不断落在他的耳中,不断冲击着心中最后的一点理智。
他知道裴瑾便是她最深的逆鳞。
刚刚他仅是隐晦稍提一句,便遭她厌弃斥责。
可是……
一股莫名的冲动盖过了他对自身处境的权衡。
掌心被掐出的刺痛,也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不能眼睁睁看她继续这样下去。
苏子衿终于无法再沉默下去,忽而出声,声音并不算大,却异常清亮,带着孤掷一注的勇气。
话语里是他独有的念白的韵味,却显得格外刺耳。
“公主殿下,您要去扬州,是为了确定真相,还是为了给他收敛尸骨?”
“亦或是……去给他陪葬?”
苏子衿身上先前的勾引、顺从、乃至自甘下贱的姿态,在这一刻悄然消散。
似是褪去一层隐忍的外壳,露出最原本的,有些尖锐的模样。
虞晚缓缓转头,含雾的眼眸如冰刺一般扫过苏子衿那张脸:“不装了?”
“装?”苏子衿声音放得更轻,敛去眼底的自嘲:“若您觉得我先前的所作所为皆是装的,那便是装的吧。”
他唇角牵起一个比哭还让人心头发涩的笑。
“我只知道。”他语速渐渐放缓,“我不能看您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
“若您一定要去。”
苏子衿拿起斗篷上前,轻披在她的肩上。
“请您……带上我。”
第30章第30章“可若裴公子知道您这样……
又一阵风吹来,虞晚猛烈咳嗽几下,而后生生忍住那痒意,任咳意卡在胸腔肆意冲撞,撕开无数细小的血肉,带起一片火燎燎的满足。
她近乎自虐一般体验着这种畅快的痛感。
“带你一起?”她声音断断续续的,唇角勾起,生生扯出一个越发绚烂的笑:“凭什么?”
虞晚五官生得精致,细细的柳眉如雾一般流畅,杏眼微垂,樱唇微润。组合一块本该显得甜美,却因眉间总蹙着,肤色总是病态的苍白,硬生生逼出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意。
“不凭什么。”苏子衿抬手将她肩上斗篷的系带打上结,是好看的蝴蝶状。
“我是您的人,无论是生、是死,都只凭您一句话。”
“呵。”虞晚冷冷笑了一声,凝视着面前的人,“你方才说,总得朝前看,只为熬下去。可你又说,是生是死只凭我一句话。”
她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苏子衿,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不矛盾,殿下。”苏子衿侧身走到风口处,挡住室外更汹涌的寒意。
“殿下可听说过,有句词叫……”他低着头,看向虞晚白到几近透明的肤色,“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这世间,上到皇族贵胄,下到平民百姓和万物万生,最终都殊途同归。”
他顶着她的失神露出一个笑,凤眼勾起些撩人的弧度。
“殿下,既来了,何必匆匆一瞥呢?”
“所以,带上我吧。”苏子衿忽而用极低的水磨调唱了句,曲律婉转又轻柔:“人间雪重——”
那不是虞晚听过的任何一台戏里的词,如江南小调的软语,像是雪落地,像微风又轻又娇地拂过耳廓。
她静静听着他唱,待那一句调结束后才道:“你好像比我想像中的要坚强。”
苏子衿伸手,动作很慢,直到确定了虞晚不会拒绝后,才将兜帽给她戴上。
毛茸茸的帽檐被风吹起,衬得她的脸越发小巧。
他轻声回答:“坚强吗?寻死过的人,才会幻想活着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