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眾人摇摇晃晃地散去,脚步踉蹌。
李向阳也觉得脑袋发沉,那半瓶茅台的后劲儿,此刻才翻涌上来。
他不是醉了,只是累。
身体上的疲惫还好说,真正让他感到沉重的是心里那块石头。
陈晓领著孩子们离开时,那一步三回头的身影,像一根针,扎在他心上。
苍云岭的故事,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性,也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精神。
他李向阳,能治牛顶出来的窟窿,能断人生死,却治不了这世道的穷病,也抹不去那刻在骨子里的、关於战爭的伤疤。
他摆了摆手,拒绝了秦琼要扶他的好意。
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门,只是虚掩著。
他推门进去,连鞋都没脱,直接把自己重重地摔在了那张硬板床上。
我滴个乖乖,这一天过的……
他闭上眼,脑子里乱鬨鬨的。
他得眯会儿,必须得眯会儿。
天亮了,院子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等著他。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沉入梦乡时。
门,被一只纤细的手,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一道窈窕的身影,像只狸猫,踮著脚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是秦淮茹。
她没睡。
或者说,她根本捨不得睡。
今晚的李向阳,將她整颗心都吸了过去,让她震撼,让她心疼,让她爱到了骨子里。
她看著床上那个连衣服都没脱,就这么沉沉睡去的男人,心疼万状。
他才二十出头啊,肩膀上,却扛了这么多东西。
秦淮茹走到床边,蹲下身子。
借著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的晨光,她痴痴地看著他。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睡著的样子,褪去了白天的锋利和玩世不恭,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孩子。
她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可手伸到一半,又怕惊醒他,只好停在了半空中。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著,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进自己的生命里。
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轻轻地、笨拙地,开始帮他脱鞋。
那双沾满泥土的鞋,被她小心翼翼地取下,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
然后是袜子。
做完这一切,她又端来一盆热水,用毛巾浸湿,拧乾,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他的脸、他的脖子、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