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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 池哥昼的舞蹈身体语言(第1页)

第二节“池哥昼”的舞蹈身体语言

“池哥昼”是文县铁楼乡白马各村寨年节期间的仪式活动,由专人头戴面具、挨家挨户进行表演,具有敬神驱逐的内在所指。虽然作为仪式活动的“池哥昼”是包含了请神、送神、歌唱、舞蹈的综合形式和完整流程,但整个仪式过程主要以手舞足蹈的形式呈现,在民间舞蹈中这一形式与自娱性舞蹈相呼应被称为祭祀性舞蹈或仪式性舞蹈。这一形态也存在于四川平武县的白马各村寨,被称为“跳曹盖”。虽然由于地方性的差异二者在表演的时间、地点、形式上各有特点,但在白马人观念中二者并无太的差别,在当地人看来“都是池哥在跳舞,也同样用来驱鬼除疫”。

一、情境——神俗混溶的年节生活

“一个完整、公开的群体仪式,总是在一个特定时间、特定环境场景中一系列行为的综合展现。我们可以把这样一个在特定时空环境中综合展现出来的仪式情形称作仪式情境”[53]。作为仪式性舞蹈,仪式情境构成舞蹈的外部环境,为舞蹈身体语言的存在提供了一个时空范围,对于“池哥昼”来说,年节是它存在的时空情境。

年节即是农历的春节,“虽然在时间上春节并不一定与代表四时之始的立春相吻合,但是传统历法中通过闰月补岁的办法,使得阴历年与四时节气的起始时间基本吻合。也就是说,作为人文时序的春节与作为自然时序的立春在时间上基本统一”[54]。从自然时序来看,这一时节为自然交替的临界点,是阴气最旺而阳气最弱的时间,在“天人相应”的哲学观念下,“自然界的寒气与侵伤人体的厉鬼被联系到一起,自然界的寒阴之气也被形象化为厉鬼”[55]。因此,这一时段常举行驱除疫鬼的仪式。从人文时序来看,这一刻还是新旧交替、辞旧迎新的过渡时期,要经历腊月期间的准备和正月期间的狂欢两个阶段,同时在这一阶段还是信仰生活的主要时期,天神、家神、祖先都要照顾到,是一个人神同乐的“阈限期”。

从广义上讲,白马人的年节仪式从腊月初八开始到本村的“池哥昼”跳完结束,腊月初八开始白天孩子们“凑柴”,晚上人们出来“烤街火”,从这一刻开始进入村寨的年节生活,之后的一段并没有太大差异,直到正月十三“池哥昼”开始,文县铁楼乡的白马村寨热闹起来。正月十三从麦贡山开始“池哥昼”,依次从东向西,一个村寨接着一个村寨,直到正月十七草坡山跳完,整个白马人的年节才算结束。总体来看,白马人的年节仪式在时间上跨越腊月与正月两个时期,过程中包含了“烤街火”、“迎火把”和“池哥昼”几个不同的仪式活动。

但对于白马人来说,真正意义的过年是跳池哥的那几天。“我们这里是小年大十五,腊月三十不很热闹,最热闹的时候是池哥昼的几天,这几天是我们的年。池哥昼的前一天是我们的除夕,也要守先人,玩到半夜。你看平常村寨里没什么人挺安静的,这个时候人就都回来了,一年到头就盼望这两天,是我们白马人的节日。”[56]此时家神、祖先也都被请了出来,大家聚在一起通宵达旦、喝酒、唱歌。

年节是岁时循环的转换时节,辞旧与迎新构成传统春节的两大主题,在此,辞旧迎新的内涵转变为驱逐、迎吉祥的行为,更在人神同乐的氛围下进行。这一习俗自古就有,如《礼记·月令》记载“季冬之月,命有司大傩,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气”[57]。傩是中国古代驱鬼除疫的仪式,最初配合月令实施,大傩通常在东去春归之际举行,“大傩,逐尽阴气,为阳导也。令人腊,岁前一日出鼓驱疫,谓之逐除是也”[58]。很多研究者将“池哥昼”头戴面具的形式与舞蹈驱逐的过程划定为傩仪的范畴,更有学者提出“白马藏族的‘跳曹盖’仪式是处于发展阶段的傩戏,其中保留着原始巫傩向傩戏过渡的本来面目”[59]。傩的行为所指与年节辞旧迎新的内涵相符,更与傩仪中“送旧德迎新德”的象征意义[60]吻合,“池哥昼”中池哥赶走污秽,池母迎来吉祥,在一送一迎之间既满足了人们的心理需求也建立起村寨生活的社会秩序。

同时,白马人的“池哥昼”还是村寨中人神同乐的集体大拜年。这一天全寨人跟随着池哥的队伍游走于村寨的每一家,主人在给池哥敬酒的同时要为来到家里的每个人斟酒、夹肉以示敬意。这一时空下,既有池哥驱逐邪秽、池母纳福祈祥的神圣行为,也有人与人之间相互游走拜访的世俗活动,在这一空间下人神共融、集体狂欢,进入年节的“阈限期”。驱邪、祈福、拜年、看热闹多种意义统合在“池哥昼”中,由此“池哥昼”的舞蹈身体语言也呈现出多元、丰富的形态特征,

二、舞蹈身体语言解读

池哥、池母、知玛是“池哥昼”中的角色,有各自的动作形态,表演中既有行进过程中的集体表演,也有各个角色单独的原地表演,共同构成“池哥昼”的舞蹈身体语言。

(一)池哥

池哥作为仪式的核心走在队伍最前方。驱逐污秽祈求平安是“池哥昼”的最初意义所指,因此池哥的身体语言也围绕着驱逐展开。道具是身体的延伸也是身份的象征,面具、牛尾、木剑作为池哥的道具在舞蹈呈现中具有重要意义。要赶走恶鬼就要比恶鬼更勇猛更厉害,如江西南丰傩中的“开山”面具也以“以恶制恶”的形象出现在仪式中。池哥也是如此,虽然各村寨的池哥面具有所差异,但都以怒目龇牙为形象特征,威严凶猛的气势足以压倒一切邪恶。池哥的威力与面具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在白马人心中有重要地位,也相应有一定要求与禁忌,跳之前先要请面具,跳的时候不能随便摘面具,跳完之后要正式交接面具,会首的一大职责就是要保存好面具。即便各村寨池哥的舞蹈身体动作有区别,但面具的样式、对待面具的态度都是一样的。除了面具以外左手持剑是池哥的又一象征。池哥手持的剑与藏式挎刀造型十分相似,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权力与力量的象征,因此表演中持剑的手要保持不动,是这种身份与权力的身体呈现。面具代表神像、持剑代表地位,牛尾则是法力的象征,池哥手中的牛尾是当地犏牛的尾巴,以麻线扎成一束,再加上长柄,似道教中的拂尘,生活中是拂灰尘、驱蚊蝇的清洁器具,仪式中则成为扫除污秽鬼怪的法器。

1。行进表演

池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尤其是池哥老大,带领队伍并控制整个表演节奏,是仪式的核心。侧身行进的同时挥舞手臂是池哥的主要动作形态,舞者右手持牛尾左手持木剑,木剑保持直立,牛尾随身体甩动。腿部以马步半蹲的基础上后脚赶前脚的运动方式既能够加快行进速度,也能够增大动作幅度,池哥沉稳威武的气势也在重心向下、大步前行的动作形态中得以体现出来。在此基础上,右手持牛尾的运动形态各村寨间有所不同,入贡山为从外向里画圆,草坡山双手在身体两侧上下甩动,麦贡山则双手同时向下甩动。

图5-18入贡山池哥行进表演的基本形态

图5-19草坡山池哥行进表演的基本形态

文县白马人普遍认为入贡山池哥的动作要更好看一些,这与右手的动作样式有很大关系,从外向里画圆的运动轨迹路线更长、占有空间更大,能够容纳的意义也更加宽泛。但在入贡山对这个动作的解释也不相同,有人认为重拍在从里向外扫出的那个点,有人说强调的是从外向里下扣的那个点。从驱逐意义的角度讲从里向外与扫的所指理应更为贴近,而从外向里则被入贡山多数人认为是“威武、雄势”的体现。[61]这两种说法都是当地人的解释,我们不能轻易对这两种说法进行价值判断,但若是从运动的轨迹出发就都能够理解这两种解释。从里向外扫时手臂重拍在下方,从外向里时手臂重拍在上方,由于整个“池哥昼”要进行很长时间,头戴四五斤重的面具挨家挨户跳需要很强的体力,疲劳是肯定会有的,若强调手臂重拍在下方时的从里向外扫,很容易简化运行轨迹,长此以往动作幅度就会小,也不难发展成只往下甩的动作,而从外向里扫的动作手臂则必须在上方,强调此拍能够保证动作的幅度。由此能够看到,前者是驱逐意义的身体表达规则,后者是保证池哥动作质量的身体运动规则,后者从整个仪式来讲更是能够让池哥施展驱逐力量的保障,观念—功能—审美统合于这个动作之中,因此,入贡山的池哥也被认为是“最好看的”。

两臂架起直握道具是草坡山池哥行进动作的手臂形态,随着脚下前进的动势,双臂上下甩动。草坡山的池哥行进时双手基本保持直立,并没有像入贡山池哥挥动牛尾的动作形态,虽然动态不一样,但是池哥的功能与意义并没有减弱。巴甲大伯说:“以前草坡山池哥就是大步向前,手随着脚下来回晃,我们叫闯大榥。这样跳特别乱,也不好看,后来我就把它改了,两个手架起来不动,这样看着雄势,也能让脚下不会太快,也容易保持一致,跳整齐。”今天草坡山“池哥昼”的动作形态大多来自巴甲大伯的改编与创作,虽然动作有差异,但在人们心中的意义并未改变,功能也没有减弱,因为整个仪式结构形成了一个较为固定的语境,在这个语境下,语言也会朝向被规定的所指来聚合意义。

2。玛够尼

玛够尼是池哥在转弯时的动作,每个村寨有所不同。入贡山的池哥跳“玛够尼”时身体随脚下的单腿前后跳跃而形成后仰与前俯的动态,双手随身体一同向后扬起与向前落下。这个动作幅度很大,一个动作中身体有从低到高的空间转换,有从前向后跨越步伐的空间运动,手臂附随身体的运动方式更加增大了动作幅度。从意义所指上看,动作幅度的增大与驱逐的效力有关,因为当地人认为“鬼是躲在角落里的”,因此要在拐弯处增加身体幅度。跳“玛够尼”时只能背对圆心,有关这一点并未找到当地人的解释,从动作逻辑上推论驱逐污秽理应是往外赶,背对圆心的身体向度应与这一意义的指涉有关。大幅度的跳跃所显示出的力量,再加上身体的移动把池哥的威武、雄势完全体现出来。

图5-20入贡山“玛够尼”的基本形态

草坡山的“玛够尼”与此不同,到了拐角处先向后搓步,左手持牛尾从里向外扫开,再双脚跺步向前,双手向斜下方刺出。这个动作也是巴甲大伯的创作与改编,虽然动作不一样,但杀鬼的所指是一致的。考虑到表演空间,动作设计上要先向后退再向前杀,并按照实地表演空间的情况可增可减步伐,必须是单数,且后退几步就要前进几步,相辅相成。但在今天草坡山“池哥昼”的仪式中“玛够尼”的动作又被简化,拐角处向左右各跳一次,而这个动作在巴甲大伯的讲述中是“玛够尼”之前的准备动作。从动作的力效范围来看,刺杀的动作速度快、时间短、重力强,带有“砍动”的质感,在低空完成,而草坡山今天的“玛够尼”轻、快、流畅的力效,构成“弹动”的动作质感,再加向上的空间运动,单从身体语言来看这一动作的能指与所指出现了不对等的现象。但是在整个仪式中,池哥驱逐的功能却丝毫没有减弱,池哥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丝毫没有动摇,因为这些意义已经融入当地人的血液中,即便眼前的池哥动作并没有体现出杀鬼的形态,但在当地人的观念中这种意义也是存在的。

图5-21巴甲大伯演示的“玛够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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