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奉天殿散朝出来,南宫月便依着规矩,去了五军都督府衙门点卯上任。
衙门里的大小官员早已得了消息,态度恭敬却疏离。
谁不知道这位曾经的镇国大将军、如今的南宫佥事,是陛下高高捧起、却又轻轻放下的角色?
品级虽尊崇,正二品的袍服穿在身上,但谁又真会把他当回事?
不过是领份俸禄,在这日渐冷清的衙门里,多添一尊泥塑菩萨罢了。
给他安排的公务,也印证了这一点。
一整日,南宫月便坐在值房那张宽大的梨花木书案后,面对着一摞摞蒙尘的陈旧档案卷宗。
他的任务是“整理归档”,将一些陈年旧事的文书分门别类,重新誊写目录。
这完全是文吏的活计,枯燥,琐碎,且毫无意义。
这些档案或许十年前还有些参考价值,如今早已是昨日黄花,无人问津。
南宫月却做得一丝不苟。
他挽起袖口,亲自研墨,将一支狼毫笔在清水中泡开,蘸饱墨汁,然后便伏案疾书。他的字迹铁画银钩,自有一番风骨,落在那些发黄的纸张上,竟显得有些奢侈。
他神情专注,仿佛正在处理什么军国机密,而非核对某某卫所某年某月损坏了几把腰刀的报备文书。
于南宫月而言,这枯燥乏味的工作,比起那两年半禁足府中、只能望见四角天空的日子,已是好了太多。
至少,他能听见外面的市井人声,能感受到时间的流动,能呼吸到相对自由的空气。
他需要保持这种边缘化的、人畜无害的状态,这是陛下想看到的,也是他目前必要所需的。
直至窗外日影西斜,天色渐渐昏沉,值房里早已点燃了烛火。
南宫月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一整日保持着同一姿势,筋骨都有些僵了。
他起身,准备去趟茅房。
衙门里此时已十分安静,大部分官员都已散值归家。
长廊空旷,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轻轻回荡。
他走向位于衙门角落的茅房,四下无人,只有晚风吹过庭院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他的手即将推开那扇简陋的木门时,南宫月脚步却微微一顿。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四下张望,只是对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虚空,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
“李大人,我去如厕你都要跟着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廊下显得格外清晰,
“血滴子统领一天都只盯着我一个人,是不是有些太浪费了。”
话音落下,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他身后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一阵极细微的波动后,一个穿着暗色锦衣、身形瘦削、面色阴鸷的男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正是血滴子统领李玄。
他腰间的革带上,赫然别着那柄与南宫月“交易”得来的白虎短刃。
李玄的眼神如同毒蛇,死死盯着南宫月的背影,他于北镇抚司挨的那顿结结实实的庭杖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他看着南宫月这一日干的尽是些磨墨抄书的活计,心中又是快意又是嫉恨,忍不住阴恻恻地开口:
“南宫月,没想到还有一日能见到你能被放出来!还以为你要被关一辈子,活活烂在将军府里呢!”
他的声音带着刻毒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