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文学

准借（第2页）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却精准得令人咋舌。

说完，他才再次抬眼瞥了白晔一眼，补充了一句衙门里的规矩：

“档案不得携离。若要在此查阅，自便。若需部分卷册临时提走核对，需在我这里登记画押，注明用途与归还日期。”

“下官明白。多谢佥事大人指点。”

白晔再次躬身行礼，心中暗叹将军即便身处这等境地，其能力依旧远超常人。

他依言走向西墙那排高大的档案柜，果然轻易便找到了南宫月所说的那个包裹。

抱着那沉甸甸、带着岁月尘土气息的档案卷宗，他走到值房一侧空闲的条案前，准备开始仔细研读。

值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南宫月笔下细微的沙沙声，以及白晔轻轻翻阅陈旧纸页的声响。

两人再无交流，仿佛只是这偌大衙门里，两个偶然共处一室、各自忙碌的陌生人。

唯有窗外渐斜的阳光，无声地流淌过两人之间泾渭分明的距离。

白晔在那张临窗的空置条案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卷用牛皮纸妥善包裹的《永业二十七年秋狩录》。

陈旧纸张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墨迹虽历经十年，依旧清晰工整，足见当年记录之严谨。

他细细翻阅，越看越是心惊，继而便是由衷的叹服。

其中关于围场布置、仪仗流程、人员调配、物资清单、乃至突发事件预案的记载，事无巨细，条理分明，许多巧思和严谨之处远超现今的规程，对他此次的筹备工作极具启发和参考价值，让他心中对办好这次围猎更多了几分把握。

然而，当他翻到档案最后附带的《永业二十七年秋狩猎获录》时，他的目光骤然凝固了！

猎获录首页，最顶端、最显眼的位置，赫然用遒劲的笔法书写着“甲等头科”四个大字。而其下并列的三个名字，更是如同带着灼目的光芒，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南宫月、冰云、金曦。

这三个名字都似乎比其他的字迹更加浓墨重彩，甚至还被人用金粉精心地重新勾勒描绘过一遍，以示无上荣光。

这是秋日围猎延续已久的规矩，旨在激励王公贵胄、文武英才踊跃争先，能在陛下面前拔得头筹者，不仅意味着丰厚的赏赐，更是无上的荣耀，是步入权力视野的绝佳阶梯，在前朝尚武的风气下，尤为看重。

白晔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的目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过另外两个同样辉煌的名字，死死锁定了“南宫月”三字之后，那密密麻麻、足足列满了两大张纸页的猎物清单！

“虎一只……熊罴一头……鹿十七……狐九……獐……”

他的指尖顺着墨字缓缓下滑，心中默念，越看越是震撼。那清单不仅数量惊人，种类更是繁多，其中赫然夹杂着“头狼”、“野猪王”这等极其凶悍难缠的猛兽！

白晔下意识地计算了一下时间。永业二十七年，距今整整十年。

那时陛下尚未登基，还是端王爷。

而将军他……那时应该才多大？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吧？

甚至可能比自己现在还要小上一两岁。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在那样群英荟萃、竞争激烈的皇家围场中，竟能脱颖而出，与那些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自幼习武的勋贵子弟同场竞技，并且猎获如此之丰，甚至包括了诸多成年猎手都避之不及的凶兽，最终夺得了最高等级的“甲等头科”！

这是何等的英姿勃发！

何等的锐不可当！

白晔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文字和枯燥的数字，窥见十年前那个秋高气爽的围场：

少年南宫月或许还未有如今这般深不可测的沉稳，眉眼间应当尽是飞扬的神采与蓬勃的锐气，手持强弓，胯-下骏马，如同旋风般驰骋于林间原野，箭无虚发，引得万众瞩目，先帝亦为之抚掌称赞……

想到此处，白晔握着档案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对将军的印象骤然变得更加鲜活、更加深刻，也更加……

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