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月心中猛地一凛,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他立刻像是被那目光烫到一般,迅速而恭敬地将手中那柄犹带余温、沉重无比的“镇岳弓”小心翼翼地、端端正正地放回了礼桌的原处。
仿佛那是一件极其烫手、绝不容他再多持有一瞬的事物。
南宫月垂下眼睑,收敛了所有方才一瞬间迸发出的锐利气势,重新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安分守己的都督佥事。
只是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垂在身侧、几不可察蜷缩了一下的手指,泄露了他心底并非全无波澜。
紧接着,南宫月毫不迟疑地转身,面向御座方向,撩起绯色官袍下摆,毫不犹豫地屈膝,“咚”的一声沉响,结结实实地跪倒在地,深深叩首下去,扬声道:
“臣救驾来迟!情急之下擅动元帅遗弓,惊扰圣驾,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南宫月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请罪的惶恐与绝对的顺从,与他方才挽弓射箭时那锐不可当的气势判若两人。
他跪伏在那里,姿态放得极低,将自己所有的锋芒彻底收敛,等待着天子雷霆降临。
………
事情发生时,白晔正忙于指挥一众内侍和杂役,着手清点、打包此次围猎所用的各项物品。
箭矢按规格捆扎,旌旗小心卷起,营帐构件分门别类……
一切都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装箱待运回宫内库房,以期下次盛典能循环利用,节省开支。
周围的喧嚣本是胜利收尾的忙碌背景音,然而,一阵不同寻常的、夹杂着惊恐与混乱的尖叫呼喝声猛地炸开,打断了他的工作。
白晔仓促回头,心脏骤然收缩——
只见一头体型硕大、獠牙狰狞的野猪正发狂般地冲向御座方向!而陛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僵在原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绯色身影!
他的将军,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猛地从那张记录文案后跃出!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直扑向中-央礼桌,毫不犹豫地抄起了那柄沉甸甸的“镇岳弓”!
搭箭、开弦、瞄准——
动作流畅如电,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感!
下一刻,只听得一声弓弦震耳的轰鸣!
那支“破云锥”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空气,以惊人的精准度和恐怖的力量,瞬间跨越百步距离,狠狠地贯入野猪的头颅,将其死死地钉在了黄土地之上!
神箭威武!
锐气破空!
这一箭的风采,足以令天地失色,让所有目睹之人永生难忘。
然而,白晔的心却丝毫没有因为危机解除而感到喜悦,反而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的目光穿越混乱的人群,遥遥地、清晰地捕捉到了陛下赵寰脸上的表情——
那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不是对救驾之功的赞赏,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阴沉的、几乎可以说是愠怒的神色!
白晔看到陛下猛地推开了周围蜂拥而上、急切地想要查看他是否受伤的侍卫和内臣,也挥手斥退了那些惊慌失措上前慰问的百官。
皇帝的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个刚刚放下弓的身影。
更让白晔心惊胆战的是,他看到陛下随手从身旁一名早已惊傻的骑士手中夺过一条马鞭,然后握紧那乌黑的鞭柄,一步步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朝着猎获登记处前方——
朝着那个已然迅速放下巨弓、正笔直地跪在黄土地上的绯色身影——
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白晔的心尖上。
白晔的呼吸几乎停滞,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股冰冷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全身。
陛下……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