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窗外梧桐叶落,更添几分萧瑟。
这次南宫月与陈叔宝约见的茶楼比上次更为偏僻,隐在一条窄巷尽头,推开窗,只能见到邻家灰黑的屋脊和一小片铅灰色的天空。
茶烟袅袅,冲散了空气中的微寒。
陈叔宝执壶,为南宫月续上一杯暖热的普洱,茶汤红浓透亮。
他动作依旧从容,声音也压得低而平稳:
“桂魄兄上次带来的关于南疆瘴疠防治与北狄诸部动向的条陈,我已通过稳妥途径,递往北境了。家兄回信说,极具价值,已着人试行,并加强了相应关隘的巡防警备。”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南宫月,补充道:
“关于南蛮和北狄在江南有所交流密谋的事情,陛下似乎也有所动作,虽未明言,但兵部近日往北线增拨了一批冬防物资,批示也比往年快了些许。看来,上头也并非全然不在意。”
南宫月端坐桌前,指节分明的手指轻叩桌面,算是听到了。
他神色平淡,只微微颔首:
“边防稳固,乃国之根本。陛下圣明。”
语气里听不出是真心赞颂还是惯常的敷衍。
陈叔宝知他心思,不再多言此事。
他沉吟片刻,指尖在温热的茶杯上摩挲了一圈,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透出一种新的凝重:
“北狄那边,近日出了一件大事。”
南宫月抬眸,眼神沉静如水:
“哦?”
“阿史那部,”
陈叔宝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那位几年前失踪、据说早已死在奴隶堆里的王子——阿史那·咄吉,月前以雷霆之势归来,集结旧部,发动突袭,已亲手斩杀了其篡位的叔父,肢解献祭他们的天狼神明,重新坐上了北狄狼头宝座。如今,他已是大漠南北公认的新一代大可汗了。”
他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南宫月的反应,慢慢道:
“家兄信中说……冰云先生特意提了一句,说此人,桂魄兄你……似是旧识?”
“旧识”二字落入耳中,南宫月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在了半空。
方才还平静无波的眸底,骤然间风起云涌,似有寒冰碎裂,又有烈焰暗燃。
他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碟子相碰,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半晌,南宫月才从喉间挤出两个低沉而清晰的音节,带着千钧重量:
“认识。”
如何能不认识?
阿史那·咄吉。
南宫月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年轻、脏污却掩不住野性难驯的少年脸庞——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