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璃早在今天早上就回来了。
他着蓑衣戴斗笠,坐在明槐城一个小姜茶摊的角落,以一个外乡人的身份去听听祁阳这些天做了什么。
他一件一件问,而老百姓们则激动地一句一句答。
甲子疫在明槐城结束得早,在其他地方也能依靠病人大量的消逝而慢慢带走疠气,偃旗息鼓。
明槐的家家户户自觉幸运,弄出了祁阳的画像、生祠牌,拿去放自家供桌上,最夸张的几户人家直接把这姑娘贴门口,做门神。
理由是没见过的不如真见过的,等着显灵的不如真在凡间的,贴小东家这位神仙更有用。
黄昏末梢,风雪之中,青年望着明槐城一如既往的街道,却突然犹豫要不要去找祁阳。
小友就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而他呢?他的去留于这样的一个孩子来说并不打紧。
青年在结冰的河畔矗立,任由行人来来往往,突然注意到街对面挂在屋檐的红花球。
他不由得过桥,去问主人家这是谁扎的花。
主人家是打铁锻农具的,笑着回答道:“小东家扎的,传福气!你是外地人吧?要是想要摸一摸,我拿下来给你。”
“前些天他们个个要再摸,我不给,怕他们把花球弄散了。今天雪大,来的人少,你斯文,摸一次也没事。”
青年没说话,只深深地望了眼红花球。
这个扎法是他和小友以前一起玩丝带玩出来的,她还笑嘻嘻地和他说:“这花球独独一个你和我知晓怎么扎成这样子,是不是很厉害!”
黎璃想到此处,不由得莞尔,倏然对锻匠道:“不必麻烦了,我得赶路回家。”
“欸,好,下次来。”锻匠摸不着头脑。
青年一路回到家里,却发现祁阳不在。他又去了茶馆,却见郭东惊讶道:“大东家!你可算回来了!”
男子问:“小友呢?”
“她今早拿了钱就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老人回答。
坐在一边闷闷不乐的小钱插话道:“她肯定是去仙界了,不回来。”
黎璃好奇问:“她为何要去仙界?”
灯火葳蕤,郭东立即将祁阳和姜采薇的赌约盘托而出,说完还不由得感慨:“小东家她就是太善良……她发了天雷誓言,以自己的性命作保!”
小钱半恼半忧,嗔怪道:“她胆子通了天,唯独就、就是不爱惜自己的命!”
黎璃挑眉,却不似他二人气愤受怕,反倒觉得打赌这事有趣似的。
郭东不理解黎璃的反应,却听青年如是提醒:“各位顾好自己就可,莫要太心疼她。她不会喜欢。”
“啊?”
小钱更是不理解,心道小东家这样付出,怎么能让人不心疼,却见青年已然飘飘然离开。
他出门后用了个追踪术,找过来就看见祁阳在荒郊野外把一胖少年给弄昏倒,顺道扒拉人家的道袍。
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土匪抢劫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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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阳亦万万没想到大黎会出现在此,看他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而手里的道袍里子确实有刺绣符文,很厉害的模样,倏然丢了道袍,一溜烟跑到青年面前。
黎璃想和她说话,但不知第一句说什么。
祁阳看他欲言又止,等他说话,又迟迟等不到。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在雪地里对望,突然,祁阳扑过来喊道:“大黎,我们回家!”
她紧紧捉住青年的手,扯了马绳,喊黎璃上马,两人就把两匹马带走,也不管地上的少年。
一路上,祁阳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无端地热血泵动,四肢百骸都暖呼呼的,心中更是痛快,连带着策马都极快了。
呼啸的风声连带着寒雪砸在脸上,她却忍不住地咧嘴笑起来。
黎璃才不问她笑什么,只拉拉自己头上戴的斗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