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刘予行的另一只手覆上莫媛的手背,重重地按了按。语气颤抖着抹起眼泪,操着家乡话低声问:“傻妹,还疼不疼啊?”
莫媛第一次见父亲哭,父亲一般不会在孩子面前落泪。很难说清此刻是什么感受,震惊于平时顶天立地的父亲因为自己的不懂事心疼至此,愧疚于辜负父亲以往冒着让母亲不高兴而袒护她的种种,还有后悔,无力,困顿……
莫媛张不开嘴,于是第一次拥抱呵护她认识八年的父亲,希望父亲别再因为她难过。她的出生拖累了妈妈,成长拖累了父母,生病拖累着所有人,她不希望自己是个麻烦,是让人有负面情绪的存在。
他们从未拥抱过,也很少有近距离的接触,因为是重组家庭,妈妈最初分外提防着刘予行的言行。
所以这个拥抱也分外短暂,就如刘予行恢复到平日里情绪稳定无限包容的样子一样快。
“会没事的,我们不放弃,爸爸不放弃让你过上开心的生活,你也不要放弃自己,嗯?”刘予行扭头抹一把脸,将莫媛腿边的被子抚平,掌心里始终托着她温凉的手。
莫媛点点头,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并在嘴边动动,左手摊平放在下巴处。
“吃过了,今天周四,饭堂吃炒饭,还是很难吃。”刘予行会意,却没如实说自己从昨晚就没吃下东西。
再度沉默下来,父女俩感觉有些尴尬,他们没有这样面对面坐着什么都不干的时候。在家里除了必要的交流,其实很少聊天,大家各坐在自己的地方摆弄自己的事情。
好在没过多久,娄媮扬着微笑被娄德山推进来。
“我们出发吧?”娄媮笑得温婉可人朝莫媛伸手。
心理咨询室外,刘予行迟来地有些紧张,回头望了望几米外镇定如松的娄德山,收到对方无言的眼神鼓励。
原本是刘予行和莫媛单独进去,但是由于莫媛的失语,以及刘予行对莫媛内心的不了解,还有莫媛自己的意愿。最终娄媮也一起进入了咨询室里。
等待已久的医生礼貌地笑笑,从办公桌后起身,来到他们面前。
“好久不见呀莫媛,还记得我吗?”
欧阳毅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站定。
娄媮和娄德山是早知道这位医生认识莫媛,并且主动接下面诊,只是不知道他们之前为什么认识。
莫媛五秒内便想起来这位故人是谁,难掩惊讶地往前一步,回头看看有不解可没有惊讶的两人,了然于心地笑笑。
她抬起右手比出“sh”的指势,食指在鼻下向右滑动两次。
仿佛对暗号般,欧阳毅欣慰地笑了,请她们到落地窗旁的沙发上落座。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教给你的手势呀!这么多年不见,还好吗?”
莫媛没有回答,坐在沙发上,观察着诊室里与从前的出入,低头时怀里被塞进一个□□熊娃娃,明显布料非常旧。翻过小熊看背后的中缝,脑袋下方与脖子接壤处果然绣着一个小小的字母y。
这是她小时候住院欧阳叔叔单独送的。
欧阳毅慢条斯理从饮水机接来两杯白开水,随后单独为莫媛泡来一杯牛奶。
“我昨天去病房里看过你,想到那会儿你每天到我这儿都会喝一杯牛奶,我下班后跑了好几个超市才找到这个老牌子,快尝尝是不是一个味。”
莫媛先是回忆一阵,才双手比作点赞的手势大拇指朝前弯弯,最后捧起牛奶轻嘬一口。
诚然她早已不记得小时候喝过的味道,她仍感激地又说上一遍谢谢。
欧阳毅一直笑着,跟职业性微笑不同,他是发自内心地在笑,但也不是全然开心。
“不客气,那我们准备开始吧?可以吗?”欧阳毅翻开膝头的文件夹,跟每个人都询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