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任尔的气势已完全打开,如利刃出鞘,直刺对方薄弱之处,可她并不打算点到为止。
“综上所述,辩护人认为,指控程素主观故意伤人的物证无效、侦查机关程序不合法、立案不符合规定,这些特征突出证明了本案是一个典型的通过涉案人马强与被害人冯国昌串供,以及办案机关违法办案等人为造成的错案!”
任尔话音落下的一刻,法庭上鸦雀无声,公诉人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审判长深色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笔,他想起了那封来自省级领导的批示,批示明里暗里透露出对被告恶劣行为的指责,最后却要他秉公判案。
那他要秉的是“公正”?还是“公卿”呢?
这一番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态度强硬的法庭质证激得李红和裴千山重新打起了精神。他们原本以为没有祁星的作证,程素注定百口莫辩,故而没对任尔抱太大希望,未曾想到任尔直接绕开了祁星,并“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但为程素做了无罪辩护,同时给司法机关扣上一顶“贪腐”的帽子。
但程素却没什么反应,他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审判结果,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不曾有人出现过的证人席。
任尔对程素的评价并不冤枉他——这个人很蠢。当所有人绞尽脑汁地助他脱罪的时候,他自己却陷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企图保护那本就不存在的“乌托邦”。
19岁的人了,怎么还不肯接受“世界并不美好”的真相呢?
此时,远方隐隐传来一声巨响,像什么猛烈撞击发出的声音。众人都在紧张地关注案情,没对这异动分出半点兴趣,只有冯国昌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他想到了什么,阴郁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唇角甚至勾起了一丝诡异笑意。
最终宣判前,审判长宣布休庭15分钟,以对案件整体情况进行充分讨论。
庭内暖气开得足,任尔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她想去门外换换气,还未站起身,一道声音从头上压下来。
“任大律师。”
不知怎的,任尔脑海中闪过姜萤那张总是生气勃发的脸,这女人好像做什么都干劲十足,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她一般,每次未见其人,一句热情十足的“任大律师”就先扑过来了。
任尔动作微滞,而后从容站直了,她不卑不亢地看向眼前的冯国昌。
“冯先生,有什么事吗?”
冯国昌盯了任尔片刻,忽然凑近她轻声问:“任尔,成为玄麟合伙人还不够吸引你吗?”
任尔沉默了一会儿,颇为客气地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希望冯先生体谅。”
“好!有职业操守,我欣赏!”冯国昌猛一拍手,跟在他身后的委托律师立即双手捧上一部手机,他慢悠悠拿起来,递到任尔面前。
任尔下意识扫去,而后心跳骤然一停。
这是一张高清的车祸现场的图片,一辆重型卡车将一棵直径一米的大树拦腰撞断,而在车头与残树之间,一个“人”夹在其间。
她的腰椎向后弯折成可怕的角度,下半身已经被挤烂了,上身也血肉模糊,只有一条胳膊勉强保留了完整的形状,软绵绵地垂在地上,鲜血顺流而下,于指尖滴落一小片血泊。
而那细瘦的手腕处,一只沾满脏污的镯子死死箍住了任尔的喉咙——
是姜莹。。。。。。
那原本是一只漂亮的金镯子,上头雕了一只麒麟和一只鹿。进大学辩论队的第一天,姜莹就咋咋呼呼地跟所有人“炫耀”了一番,说这是她一出生就带着、帮她防灾用的——麒麟吉祥,灵鹿平安,父母不求她升官发财,只愿她一生健康顺遂。
然而任尔在愣了三秒之后,仍以她惯有的冷静声线问道:“冯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是一起交通事故的案子吗?”
冯国昌:“你不知道这是谁?”
任尔:“是我认识的人吗?怎么撞成这样了?”
冯国昌用探究的目光仔细将任尔打量了好几遍,才缓缓揭开谜底。
“姜萤,一个不喜欢赚钱的记者,我听说你们最近总联系,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任尔:“只是同校校友罢了,称不上关系好。”
冯国昌意味深长地看了任尔一眼:“哦?我还以为任律师要和姜记者里应外合来搞我呢!”
任尔垂眸,摇了摇头:“冯先生多虑了,我向来只拿钱办事。”
冯国昌笑道:“那我实在抱歉,误会任律师了,不过我想给你一个忠告,再怎么缺钱,也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
说完,冯国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回头微笑着对任尔说:
“希望任律师能记住——”
“金钱会对所有人开放,而权力则永远不会!”[1]
任尔复又坐下来,她的背挺的笔直,没人知道她严肃西装下的白衬衣已经被冷汗浸透,湿哒哒地贴着皮肤,任尔用细密颤抖的手掏出手机,看到两条未读短信。
一条来自朵朵:“妈妈,我好开心呀!今天医生阿姨说我手术恢复的很好,很快就能出院啦!希望妈妈现在已经把坏人绳之以法了,晚上要陪我一起看还珠格格呦!”
还有一条是备注为“推销”的号码在一个钟头前发来的。
“我拿到一段偷拍的视频,里面出现了冯国昌和“那几位”的正脸!我就快到法院了,许多家媒体都在那等着,我会通过媒体向公众揭开冯国昌的真面目,他们的罪行绝不能被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