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药终于喝完,碗底透亮。
陆子白依旧低着头,靠在床头,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气力,连骨头都软了下去。他不说话,也不看人。
“遐哥儿”滕九皋轻唤一声。
陆子白冷冷地转过头,看着对方。
滕九皋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握住陆子白的手,低着头,咬着嘴唇,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指尖微凉,掌心却发烫。
熟悉的体温一贴上来,陆子白整个人像是崩了。他攥紧滕九皋的手,转过头,流出了几滴眼泪。
几个时辰后,陆子白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眼皮还没完全睁开,他便低头看了一眼:滕九皋伏在床边,紧紧攥着他的手。
不远处,那位女弟子躺在长椅上,盖着被子,睡得很沉。
陆子白盯着滕九皋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谁知他一动,滕九皋便像被惊到似的,猛地睁开眼。
“遐哥儿?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眼神慌乱,手已经探到对方额头。
陆子白愣了一瞬,随后笑了一声,干巴巴的,带着些疲倦的调侃:“滕淇……我……”
“怎么了?”滕九皋几乎是要哭出来了,整个人都绷着。
“我就是想问,能借你家浴室吗?我想洗个澡。另外……我还想喝杯水。”
滕九皋怔住,反应了好几秒才点头,动作飞快地起身跑到桌前,倒了一大杯温水递了回来,神情还有些心有余悸。
陆子白接过来,仰头就是一口气灌下去,连喘都不带喘。
“我身上太脏了。”他放下杯子,嗓子微哑地说,“不能这么见人。”
滕九皋点了点头,脚下生风地跑了出去。
不过几息,霏儿就被他拉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得急,生怕陆子白一回头又改了主意。
一路上,霏儿拿灯,滕九皋搀人,三人走向内院一间独立小屋。
“陆公子,您是想让我帮您?还是要……大公子帮您?”霏儿问
陆子白手指一伸,毫不犹豫地指向了滕九皋:“你。”
那被点名的顿时像中了头彩似,眼里都亮了。滕九皋喜滋滋地应了一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几乎是小跑着跟进了浴室。
浴室设有重门,中间隔墙,前后相通。陆子白入了第二重门,略一打量陈设,便随手掩上门扉,语气平静:“你候在外头,我唤你再进。门没锁。”
终于,陆子白泡进了那日思夜想的浴桶里。
滚烫的热水,一点点渗进骨缝里,把他从地神祠那几个月的冷、痛、羞、饿,一点点蒸散。那感觉就像老豆腐变回嫩豆腐。
他整个人都瘫在水里,只露出半张脸,不敢睡、不敢闭眼,生怕一眨眼,这热水、这木桶、这私密的安宁全都不复存在。
但那一池热水就这样稳稳地裹着他,告诉他:你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可是,人心是贪的。
安全了,也暖了,可陆子白总觉得……缺点什么。
陆子白在水里蹭了两下,皱起眉头:没味。
坐他直了身,甩着水珠站起,走到旁边的木架前,摸出一瓶香料,拿起来在灯下看了看瓶底。
“滕淇,我用你这香料可好?”
门外那人迅速回答:“都给你用,不必给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