庹经年惯来不悦栀子花香,逢人问询,只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眼下置身山前衢路,心中却奇,这片半山的栀子花海竟毫无异味不见花香,唯余满目洁白无瑕。
驻在殷红的浓雾之中久了,连着一身素色布衣和肩后瀑发一同被浸染入味。庹经年站在原地巡视转了一圈,心想来都来了,不成功便成仁吧。
她脚下划开一步,挺直瘦削的肩背,面朝浓雾北面方位,刚要启唇说话,只见红雾之中逆光一现,下一秒虚空之中现出一眼,幻极渗极。
此瞳有一块巨型碑帖那般大,色泽哑黑呈竖瞳状,现身后悬空距她仅有半米不到,速度快到庹经年霎时间忘了拔出身后之剑。
面前的竖瞳一眨一睁,现出白色几字:来着何人?
庹经年回神,欠身垂首道:“晚辈扶月宗吴语,特来拜会。多有打扰,万望前辈海涵。”
说完只听见空中之瞳发出啪嗒的声音,想必是换了问题。庹经年略微抬眸并未起身,那瞳上却映着:撒谎。来者何人?
“对不住对不住,晚辈并非有意欺瞒,只是这名字晚辈用惯了。”庹经年正了正色,重新答:“晚辈名叫庹经年,师出扶月宗。”
竖瞳这才换了字:所为何事?
见状,庹经年道:“晚辈三年前患有一疾,梦中之人衣摆绣有断云样式,因而特来此寻前辈,以期前辈能解晚辈之惑,愈晚辈之疾。”
眨眼的声音再度响起,瞳上现出:吃饭再议。
庹经年:“……”
她尚未来得及抱怨,黑魆魆的竖瞳瞬间来无影去无踪,肉眼难捕的匿进红雾里。
“咻咻”,声音从雾中潜出。
庹经年被一阵迎面而来的厉风刮退数步,脚边“哐当”响起一声,她下意识用手撑了下身后,冰凉的触感贴着手腕传来,是一只完整的瓷碗。
下一刻血红的雾气竟逐渐褪去,恢复成她初到之时苍灰迷蒙的薄雾,香火味也愈发不明显。庹经年聊胜于无的伸手在眼前扇了扇,视线当下清明起来。
垂眸一看,在她身前现出了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桌上摆有几道色泽诱人的菜,荤菜素菜对半开。
“果真是强迫症。”庹经年嘟囔完又取针验毒,事毕才端起瓷碗拿起木筷,吃了一口米饭后就差原地吐出了。
这碗饭竟是夹生的,而且十之有八是生米!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她硬生生将口中米饭咽下,又小心翼翼的去夹了根白灼小菜,刚一送进嘴里只觉无味,后知后觉才从喉咙处窜上来爆辣之味和咸腥泥味。
肚中难得腹诽:这是什么魔鬼考验,服从性测试吗?
庹经年不发一语,似没吃过亏不愿死心一般,一连将四道菜夹了些吃进腹中。
意料之内,难吃至极!这味道用惊天地泣鬼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勉强吃完了半碗米饭和一半素食,胃里隐隐作痛叫嚣,她忍着被人捉弄的怒气,仰头未知的道:“前辈,这是入山前的测试吗?我必须得全部吃完吗?不吃完可以吗?啊——”
一连三问皆无应答。
眼睛忽地一阵刺痛,饭碗滚落桌沿,庹经年反应不及当场落了两行清泪。再次睁开眼时,已被闪送到了葵花宗参灵大会的测阶常及报名登记处。
庹经年站在斜阳之下擦干泪水,缓了几秒后叹又了口轻气,心道言多必失啊,早知道乖乖吃完饭就好了。
正琢磨着如何另寻时机,右后方隔着老远传焦急的声音:“哎,那边的,你哭什么?还有时间报名参赛的!你再不来就没机会了,喂——”
庹经年循声扭头,只见一名弟子正大刺喇喇的坐在四十余座奢华的登记桌后,伴着高处飕飕响的葵花宗门旗同她招手示意。
果然时间所剩无几了,早前她出门寻人时此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给人登记者不下百位,还尽数是葵花宗内门弟子,为首领导的便是笙声。
现下众多报名者和登记者散去,此人俨然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一副插旗立山的示威模样,强行霸占了笙声的中心指挥位置。
庹经年径直朝人走去,语气似骄阳般道:“等久了吧。”
山柰见她来到跟前,瞧她虽一身布衣却生得五官清冽笑似伊人,年纪轻轻平易近人,也不管她这满身浓烈的香火味是从那个坟头祭拜或是庙宇而来。
收了性子,正了衣冠道:“不久不久,我等的就是……”
“四个时辰又三刻。”
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山柰的话,来人从登记台后缓步出来,芍药遮住下衣摆,正是腰束流萤软鞭,衣容不凡的路迟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