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悄悄推开柜门,赤足落地,让体重先落在脚跟,再一点点放平,像把身体折进夜色。
走廊尽头,那盏鲸油灯已熄,只剩月光从换气窗漏进来,横一道银线。
银线上,绿点正排着队,一粒接一粒,
大小如米粒,却亮得能把木板纹理照出短暂的影。
他跟着走。
每踏一步,绿点就往前“溜”一点,像有绳子在牵;
等他脚落地,绿点又停——仿佛确认“人跟上了”,才继续。
如此反复,绿点引他穿过外舱,绕过货堆,停在船尾淡水柜旁。
那里白天偶有积水,夜里只剩潮痕。
潮痕上,绿点围成一个半圆,留下缺口,像邀请。
塞尔低头,看自己的影子被月光钉在地板上;
再抬眼,半圆缺口外,是通向甲板的窄梯。
梯口没关门,海风正把凉意一丝丝送进来,
风里夹着极淡的腥甜——不是鱼,不是藻,是陌生的冷香。
他吸了半口,屏住,抬脚上了梯。
甲板上,夜更黑,也更亮。
黑的是天,亮的是海——海面有碎银,像谁撒了一把碎镜。
梯口正对的护栏外,船尾悬空的取水台伸出一臂宽木板,
平日用来挂水桶,此刻却挂着“别的东西”。
那东西半截在水上,半截在水下:
胸口以上在月光里,腰线以下浸在海影里,尾鳍自然下垂,像一条随意搭在夜里的墨绿披风;
左臂屈肘搭板,右手隐在水下,肩膀微耸,锁骨凹处盛着一汪晃动的月光,既像在休息,又像在等人。
它没动,也没出声,
只把右腕搭在木板边缘,指间夹一片碎贝
——正是白天洛比捡回、塞尔放在柜格门口的那片。
碎贝被它用指甲轻敲,发出极细的“哒”,
每一下,就有一颗绿光从指缝滑落,
沿木板滚到甲板,再滚到塞尔脚边——
像回信,也像点名。
塞尔没喊,也没退。
他蹲下去,指尖先碰绿点,再碰木板,
最后抬眼,与那道视线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