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奥买了卧铺包厢,独自一人。
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橄榄树林、红色屋顶的小镇、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变成两脚兽后,旅行对他仍是新鲜的体验。
作为猫时,他的世界局限于内斯塔在罗马的公寓、训练场的草坪和偶尔被带去托蒂家的宠物航空箱。而现在,他拥有了一具能自由移动、能买票、能选择目的地的人类身体,这感觉既奇妙又令人不安。
他拿出那张纸条再次研究。在手机搜索引擎上,他尝试了各种关键词组合:“那不勒斯符号黑话”、“眼睛倒三角”、“ViadeiTribunali”,但除了知道那条街位于那不勒斯历史中心外,一无所获。
凌晨三点,列车抵达那不勒斯中央车站。
莱奥提着简单的行李走下火车,瞬间被这座城市的夜气息包围——海风的咸味、隐约的垃圾腐败气息、油炸食品的油腻香味,还有人群永不熄灭的喧嚣。
即使在这个时间,车站里仍有人群穿梭:醉醺醺的年轻人、拖着大包小包的移民家庭、眼神警惕的流浪汉。
他叫了辆出租车,报出提前预订的酒店地址。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莱奥好几眼。
“游客?来看海还是看古迹?”
“都看看。”莱奥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在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上。
霓虹灯招牌闪烁,涂鸦覆盖了每一面墙壁,摩托车在狭窄的街道上呼啸穿梭,毫不减速。
“啊,那你来对地方了。”司机滔滔不绝,“但我们这里……怎么说呢,白天很美,晚上嘛,一个人要小心点。特别是你这样的年轻人,长得好看,又是外地人。”
莱奥没有接话。
他的注意力被街角一群聚集的人吸引——几个穿着连帽衫的年轻人正围着什么,动作急促。出租车很快驶过那个街区,但那一瞥留下的印象却挥之不去。
酒店位于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前台值班的店员睡眼惺忪地办理了入住。
房间很小,但干净,窗户对着内院。莱奥放下行李,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儿。
这座城市在沉睡,但某种躁动的气息仍在黑暗中流淌。他能感觉到——就像猫能感觉到地震前的微妙震动。
接下来的三天,莱奥以游客的身份在那不勒斯游荡。
他去了著名的蛋堡,站在城堡墙上眺望维苏威火山和蔚蓝的第勒尼安海;他挤进拥挤的西班牙区,狭窄的巷道两侧挂满晾晒的衣物,孩童在石阶上追逐足球;他在托莱多街的地下车站惊叹于星空般的马赛克艺术;也在但丁广场的咖啡馆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群。
但他真正的目标,是ViadeiTribunali138号。
那是一条充满活力的街道,两旁遍布教堂、古董店、披萨店和售卖宗教用品的小商铺。
138号是一栋五层楼的老建筑,底层是一家生意兴隆的披萨店,楼上似乎都是住宅。莱奥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在街对面的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一天。
他观察进出披萨店的人——游客、本地家庭、学生。也观察那栋楼的其他入口: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偶尔有提着购物袋的居民进出;一个后巷的金属门,总是紧闭。
第一天,一无所获。
第二天,他换了家咖啡馆继续观察,注意到披萨店的送货员会在下午三点左右从侧门推出一辆摩托车,车后座的保温箱上印着一只抽象的眼睛logo。莱奥记下了这个细节。
第三天,他试图跟踪那个送货员,但摩托车在那不勒斯迷宫般的巷道里灵活穿梭,很快失去了踪影。
挫败感开始滋生。
莱奥意识到,自己作为猫的直觉和观察力,在面对人类社会的复杂网络时,依然力有不逮。他需要帮助,或者至少,需要更多信息。
第四天下午,他再次回到ViadeiTribunali,但这次没有去咖啡馆,而是沿着街道慢慢行走,目光扫过每一家店铺的橱窗、每一个路人的面孔。阳光炙热,他买了瓶水,在一处阴凉的石阶上坐下休息。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那个男人。
那人从街角走来,头戴一顶深蓝色贝雷帽,穿着亚麻衬衫和宽松的长裤,脖子上挂着相机,一副典型的艺术家或摄影师打扮。
他看起来二十五岁左右,亚麻色卷发,胡须修剪整齐,步伐悠闲,但眼睛却敏锐地扫视着周围——莱奥注意到,那目光在披萨店侧门停留了额外两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