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你在县衙门内挡下的那人,嘴硬得多,也更想寻死。最后用了些特殊手段,才把话套出来。”
牧晓听到此处,挑眉问道:“你参审的?怪不得能那样快出结果。我原以为是各部比前些年有所长进,办事利落些了。”
“我皇兄真是,”牧晓想了想,转念笑道,“他真是喜欢利用这些关系,将行事之速一提再提。”
“和你一样,算是监督,顺便给点建议。”苏墨清无奈道,“他这样安排确实让人无法拒绝,也无法不尽力。”
“那死士只是当地身手较好的普通百姓。实际上,他不是冲着你去的,而是冲着陶大小姐去的。或者说,你身边有哪位身份特殊的人,哪怕是去作证的百姓,他都会试图杀了对方,然后自尽。”
“陶大小姐一直都是最佳人选。不论你是否去平良县,她特殊的身份早就被盯上了。”
牧晓有一点没想通:“这里面有个问题。杀手好找,能当死士的百姓实在不是一晚上就能沟通好的。更何况平良县令当天晚上就被我控制住,这死士应当早和他有所预谋。”
“他们怎么确定,我会去平良县呢?”
“因为即使你不去,这些事也同样会发生。”苏墨清定定地望着她,“他们只会因你去了,而针对你调整细节,顺带拖你下水。就算去的是别人,改变的也只是过程和结果,不会影响这件事是否发生。”
许多会让人丧失前进勇气的攻讦、苛责、诱导,玩的只是一手因果倒置。
能一眼看出的,就如“你在之处定会出现天灾”,实际上只因你刚好在天灾到来时没有装聋作哑;更隐晦的,如“你到哪里都会带来麻烦”,许多时候只因你遇到麻烦却没有丢出,也没有视而不见,而是尝试自行解决。
“平良县这一局注定要开。不是从你入局的那一刻,而是已积了多年。”
“殿下。”连冬走进屋中,“打听的结果是,平良县令在我等离开平良县的当日夜间,于县衙中悬梁自尽。”
牧晓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他的死与刘尚书请辞有关,对么?”
“对。”苏墨清答道,“他不愿当刘尚书的替死鬼,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活不下去。大概已这样纠结了许久。”
“他确实因为做得那些事备受煎熬,但他给我的两份自白折里,还是没有直指这位从泥潭中提携过他,又让他半辈子不得安宁的尚书,只认了自己的愿与罪。”牧晓脑中闪过许多片段,突然哼笑一声,“我知道刘尚书为什么要在那天请辞了。”
“我在平良县递上的并不是县令写的原奏折。原奏折是后来作为物证另递的。”
“但这位刘尚书可不知这点。他只能看到,平良县令越权递章,表明不再忠心于他;那一夜被我抢先一步,灭口未果。”
“所以他认为,我这里有平良县令知晓的所有,只是一时留在手中,等待时机好给他致命一击。这些,加上我为扳倒邢承远所查的,你可能知道的……再不走他便无法体面地离开。”
“太皇太后传我们进宫的那日,懿旨来得实在太早——或许原本可以更早,甚至直接早到我从平良县回来的那个晚上,但大概是被皇后不知用什么法子拦了一把。”牧晓叹息道,“这步直指我和天灾息息相关、呈上他的罪证只为给自己脱罪的棋,乱了步数,落子迟了,给了我递上新东西的机会。”
“这时,平良县令畏罪自尽的消息传到京,翻供再无可能。”
“他觉得自己败局已定。”
“太和门附近相遇,或许以为我在嘲讽他。”牧晓回想起当日的情景,心中的疑惑顿散,“这些大致是他请辞的直接诱因。”
“至于京中那几日还有发生了什么,把他逼成这样惊弓之鸟的状态……”
“在朝中多年积淀的背面,是在朝中树敌颇多。”苏墨清接道,“仅仅是在百听阁大火、驿道解封不利这两件事中,就拖了不限于工部在内的多方下水。”
“他作为留存至今的老臣,荣耀爵位加身,甚至家中子侄都在官场各有发展,只想以中庸之道守住现有荣华,再不时为这繁盛小心翼翼地添砖加瓦。”
“却不曾想到,当今天子对文臣取巧、武臣退缩(1)的局面痛恨已久。”
“而被他牵制的各方,已不再是旧臣居多——他们在迫切地渴望一展抱负、建功立业,而非与这旧臣一道沉沦。”
冬日耀目却不算温暖的朝晖,不仅在平良县衙前铺开,更以一种势不可挡之态,在整个王朝中蔓延。
“更何况,他想要的实在太多。一直以来都是,只是这几年越来越藏不住罢了。”苏墨清看了一眼桌上的微缩延国公府,对着牧晓微笑道,“比如,你刚才提到当年在延国公府闹大的那件事。”
“我似乎一直都没机会解释。”
“你真的不好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