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尘指尖的寒意尚未退去,银沙浅盘消失的桌面平滑如镜,倒映着上方幽暗的穹顶和他自己模糊不清的影子。
广利王那具取代了混沌存在的青灰古尸端坐高台,空洞眼眶内的磷火稳定燃烧,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那句“既是她的客,不吃也罢。”在死寂中缓缓沉降,却并未带来解脱,反而像一道无形的闸门落下,将他彻底框在了这场深海仪轨之中。
“坐。”
古尸再次开口,裂纹密布的嘴唇纹丝未动,声音却直接捶打在林翊尘的意识上。
林翊尘走向那珊瑚座位。惨白的枝杈触感冰凉刺骨,仿佛能吸走魂魄的热量。
他坐下,感到自己不像宾客,更像是一件被暂时安置在特定位置的祭品,或者……一个被允许旁观某项重要仪式的无关者。
他刚落座,长桌周围凝滞的“空气”便开始流转。
不是风,是某种更深层能量的苏醒。桌面中央那片惨白的巨兽骨骼材质上,暗红色的“地热辉光”猛地一盛,范围扩大,几乎覆盖了三分之一的桌面。
光焰无声摇曳,散发出阴冷的热浪,扭曲了上方的景象。
“开宴——”
古尸广利王僵硬的声音如同仪式的宣告。
首先被“呈”上来的,是水墙里那个絮絮叨叨的断头鱼。
几只形态诡异的“侍者”从长桌两侧凝固的宾客阴影中“剥离”出来。
它们类似人形,但肢体细长得不符合比例,全身覆盖着灰白色的、层层叠叠的贝类沉积物,动作僵硬却同步。
它们没有五官,面部平滑如卵石,只在应该长眼睛的位置有两个微微凹陷的黑点。
四名这样的贝类侍者,用一种近乎舞蹈般缓慢而精准的步伐,抬着一面边缘不规则、仿佛天然珊瑚礁打磨而成的黑色石板,走到“炉火”上方。
石板上,正是那颗腐败的鱼头。
鱼头似乎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命运,那空洞的眼窝里,两点幽绿磷火疯狂跳跃,早已失去声带的咽喉部位,却爆发出比之前在水墙中清晰百倍、凄厉百倍的灵魂尖啸:
“大王——开恩——!!!”
“饶命——饶了我——我再也不敢觊觎龙宫遗泽——不敢窃听潮汐密语——啊啊啊——!!!”
它的哀求不再是含混的水泡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直接灌入林翊尘的脑海,甚至让他产生一种自己的头颅也被放在火上炙烤的幻痛。
贝类侍者毫无反应,将黑色石板稳稳置于无形的阴冷火焰之上。
“滋滋……”
令人牙酸的声响传来。鱼头腐败的皮肉开始萎缩、卷曲,冒出粘稠的黑色油泡,却没有焦糊味,反而散发出一种混合了古老香料、深海矿物和某种甜腻到令人头晕的奇异气息。
那气味钻进鼻子,竟让林翊尘感到一阵短暂的恍惚,仿佛看到了深海涡流中沉浮的宫殿幻影。
鱼头的惨叫在达到某个顶点后,戛然而止。
它的头颅在火焰中迅速碳化、崩解,最终化为一小撮闪烁着细碎磷光、仿佛蕴含了星尘的深灰色灰烬。
与此同时,几条形态扭曲的“虾”顺着桌沿爬了上来。
它们的外壳呈现出被极度高压和岁月侵蚀后的半透明质感,可以看到内部早已萎缩干涸的腔体。
它们的螯足,是森白的、纤细的人指指骨,关节处以某种黑色的、韧性的筋络连接。
其中两只“指骨虾”用它那令人不适的细长指骨,精准地夹起石板边缘——那石板此刻已被烧得通红,散发着更盛的暗红光泽。它们将石板抬起,倾斜。
深灰色的磷光灰烬滑落,却没有四散,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汇聚成一小股,流向长桌的另一端——那里,一只形态更加怪异的“蟹”早已等候。
这只“蟹”的甲壳布满孔洞和深海植物的化石痕迹,它只有三只脚支撑身体,另外几条腿的断茬处光滑。
它最大的那对螯,一只巨大厚重,表面凝结着暗蓝色的金属盐结晶;另一只则相对较小,颜色暗淡,关节处有明显的裂痕。
当磷光灰烬流到它面前时,这只怪蟹用它那巨大的结晶螯,从桌面上一堆干枯、蜷曲、色泽漆黑的“藻团”中,夹起一小簇。然后,它做了一件让林翊尘瞳孔骤缩的事——
它抬起那只相对较小、带有裂痕的螯,毫不犹豫地,将螯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甲壳上某处特别厚实、泛着金属光泽的部位,猛地刺下!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