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瞻的眉眼又笑得粲然了些。
“四妹妹到底相上了他哪一点?”宋含锦侧睨着问。
知柔收回目光:“善良、聪明、讲义气……他很爱笑。”
宋含锦挑起一侧眉:“你说的是他吗?我怎么觉得像你。”
知柔听了仰唇,心一动,好奇道:“姐姐又嫌他什么?”
要论他的缺点,宋含锦如数家珍,只不过碍于情面,她不太愿意在知柔面前数落他,便小声回答:“没有什么。”
话音刚落,二人的视线一同倾落在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身上。
这一眼,便瞧了许久,直到她错身而过,宋含锦方低低赞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姐姐认得她?”
“曾听哥哥提起来。她的兵马名声响亮,在国朝与北边打仗时,她率兵支援过玉阳军,哥哥与她算是旧相识。”
知柔顿了一下:“她是将军?”
不是说我朝没有女官么?
宋含锦点头,话中有钦佩的况味:“国朝近三百年,史无先例,她是第一个。据闻当年她乔装入伍行军,不过月余便被同袍发觉异样,闹至主帅帐前,后来是其父上求天子,方保下了她……说来也巧,她也姓凌,不过与鹤微姑娘的出身差了很远。”
知柔收停脚步,偏首去看。
她穿骑服,行走间衣袍利落摆动,身子有不同于京中贵女的矫健,步伐不紧不慢,向着魏元瞻的方向走去。
丝丝缕缕的日光渗透她的面庞,她笑起来,眉宇中是模棱的神采:“魏世子近安?那日春宴未有幸睹魏世子射术,不知今日可否叫我开开眼界?”
第124章拂云间(十四)入她彀中。
凌家在廑阳所占之域很大,屋宇延绵,似一座围城。
凌存玉生长的宅第亦广袤,却是个无字府。
父亲同她说,东边是高门,其世多据廑阳,要避其尖锋。她心道欺人太甚,凭何她与父亲的姓不可附门楣?
过了几年,父亲因忤逆权贵,锒铛入狱,母亲带着她求到了东边那座凌府。
凌家家主未曾露面,接见她们并料理父亲之事者,只是凌公门下的一名学生。
数日,父亲便被放了出来,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天,他似乎不敢对上她的眼睛。从那以后,他们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过东边。
后来父亲上进,青云路越走越高。她十三岁收到了凌氏的邀请,得以机会进了不知多少人向往的凌氏家塾。
凌家的子弟举止平和,永远不会失了礼数。可她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父亲与她的存在,是廑阳凌氏需要遮掩的一桩丑闻。
没多久她就从家中逃跑了,她不要舞文弄墨,立志做一位千古垂名的女将军。
军营的环境又苦又疼。天冷时,晨间的第一缕阳光就好像天官赐福,发抖的身体终于麻麻地开始回暖;她的手被冻出红疮,握上兵器,感觉皮肉又紧又黏地和外物融合一处,要剥离她的骨头。
后来战事起,她恐惧而兴奋,血流似乎成水,可载舟覆舟。
她坚持了下来,有了今日。
此次入京述职,她又看见了凌府。
和廑阳那座“凌城”相比,远不够深广,作用却是一样的——似乎某种提醒,叫她不痛快。
回到下榻处,手下呈来一封来自魏侯夫人的请帖,邀她赴春宴赏游。
凌存玉在京城待了不短时日,自然知晓侯府此宴目的,原是不屑去的。却听闻京中那位才华艳艳的凌十三姑娘也在邀请之列,一股不可名状的动力驱使她,方才决定应邀。
是日天气晴好,凌存玉去得有些晚了,被下人引到花园的时候,还未下长廊,便在彼端不远瞧见一名年轻男子张弓搭箭。他身侧是几个同样锦衣玉带的少年,月洞门后还有扶着门墙的女子散散围看。
那人射中靶心,旋即笑吟吟地去拽另一人,口称:“魏世子,该你了吧!”
就见那魏世子被他掣着胳膊,从人群中踱出几步,嘴里笑说着恕罪,其实一点愧疚的样子都没有,懒洋洋的。他是兴致不高,懒怠应付。
恰好拉他的那名男子转头,无意瞟见了长廊上的凌存玉。早听闻女将军回京,一看她姿容,当即认定不错。
遂快步迎上来,复扭头喊魏元瞻,略微上扬的语调——那意思,是有意让他俩行伍之人一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