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文学

第340章 疼吗（第1页）

裴小少爷的话如惊雷炸响，震得满场鸦雀无声。薛世子手中玉箫“啪”地断裂成两截，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眼中怒火几欲喷薄而出。他死死盯着那小小身影，仿佛不敢相信这般稚童竟能说出如此决绝之语。

“荒唐！”他终于嘶声喝出，“你懂什么婚嫁？她是你母亲辈分的人！”

“可她说过，爱是不问年纪的。”裴阿戟昂着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乳娘讲古时有仙女下凡，爱上凡人书生，哪怕相差百年也相守一生。苏先生待我如亲儿，爹爹看她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你们都想抢她，是因为你们心里都明白，她只该属于我们家！”

他声音虽稚嫩，却字字如钉，敲进每个人心底。围观百姓窃窃私语，已有妇人掩嘴轻叹：“这孩子说得真动人……倒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

裴聿丞站在马上，身形微颤。他低头看向怀中女子??苏舒窈正抱着儿子，泪痕未干，唇角却扬起一抹极淡、极柔的笑意。那一瞬，他忽然觉得胸口发烫，仿佛封冻多年的河床裂开一道缝隙，春水悄然涌动。

他翻身下马，动作沉稳如常，可步伐却比往日快了半分。走到母子二人面前，他蹲下身，与儿子平视：“阿戢，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裴小少爷用力点头，“我要苏先生做我娘亲，你要娶她。不然我就去找皇爷爷告状，说你们大人们光会争斗，不懂珍惜真正的好人！”

周围人群哄然。有人低声议论：“战神将军膝下无嗣多年，如今小儿亲口指婚，岂非天意？”“听说那苏姑娘温婉贤淑，又通诗书，若能入主将军府，也算配得上这份荣耀。”“可别忘了亲王和薛世子也都看上了她……这一场风波，怕是要闹到御前去了。”

裴聿丞没有理会喧哗。他伸手抚过儿子发顶，目光缓缓移向苏舒窈：“你呢？你想如何？”

风拂过院门，吹起她鬓边碎发。她望着眼前父子，一个天真执着，一个沉默深邃，皆以目光叩问她的心门。这一刻，她不再是被动承受命运流转的孤女，而是被郑重询问归属之人。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坚定如铁：“我想留下。”

三个字落下，似有千钧之力压在空气之中。裴聿丞眼底骤然亮起一道光，如同寒夜尽头初现的晨曦。他缓缓站起身，转身面向薛世子，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你听到了。她愿留之处，便是归处。”

薛世子踉跄后退一步，嘴角抽搐：“你说她愿意？她怎会愿意？她明明是我梅园初见的那个人！是我十年寻觅的灵魂！是命定该与我共度余生的女子！”

“那你可曾问过她？”苏舒窈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泉，“你派人在街巷尾跟踪我，收买婢女探听行踪，甚至伪造书信冒充我笔迹赠你红豆??这些，都是‘爱’吗？真正的爱，是尊重，是守护，不是囚禁与强夺。”

她一步步走近，眸光凛然：“你说你是为我好，可你可知我最怕什么？我怕黑夜，怕火光，怕被人关在密室里独自一人。而你，偏偏将我软禁在别院三日，说是‘保护’，实则是怕我逃走！那一夜，我哭喊求放，你却说：‘等你心甘情愿那天，自然就自由了。’薛世子，那样的自由，我不稀罕！”

众人哗然。连裴聿丞都震惊地看向她??原来她早有过这般遭遇，竟从未提起。

薛世子面色惨白，嘴唇哆嗦：“那是……为了你好！外面太危险！萧景珩要抢你，裴聿丞也不会真心待你，只有我能给你安稳！”

“可我不是物件！”苏舒窈厉声打断，“我不是任你们争夺的珍宝，也不是填补空缺的影子！我是苏舒窈，不是谁的替身，更不是棋盘上的卒子！若你真爱我，就该让我选择，而不是用手段逼我就范！”

她话音落地，四野寂静。

良久，薛世子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他忽然笑了，笑声凄怆：“好……很好。原来在我苦苦追寻的十年里，早已输给了懂得放手的人。”

他抬袖擦去眼角湿润，再抬头时，眼神已恢复清明冷峻：“裴聿丞，今日我认输。但我不服你手中的刀剑，也不信什么天意人心??我只是输给了她自己的选择。”

说罢，他转身挥手：“撤。”

百名家丁默然退去，整齐有序，无一人喧哗。那辆装饰华美的八宝香车也被牵走，只留下满地尘埃与断裂的玉箫。

人群渐渐散去，议论纷纷。而此时，一道玄色身影悄然立于街角高墙之上，披风猎猎，正是萧景珩。

他目睹全程，指尖紧攥成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他原以为自己只需一道圣旨，便可将这女子纳入府中；他算尽权谋，却没料到，竟败在一个孩子的童言、一个女人的眼泪、以及一个将军不动声色的温柔之下。

“殿下……”侍卫长低声询问，“是否还要继续？”

萧景珩闭了闭眼，终是冷笑一声：“不必了。她既选择了裴家，那就让他们好好珍惜吧。”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刃：“可朕若一日不愿放手，这天下，又有谁能真正安枕？”

话音未落，身影已消失在屋脊之间。

将军府内，风波暂歇。

裴聿丞亲自送苏舒窈进入西厢新居??那是他命人连夜修缮的一处独立小院，名为“听雪斋”。院中有井有花，窗明几净，案上摆着刚送来的书籍、文房四宝，还有裴小少爷亲手画的一幅画：一家三口手牵手站在雪山脚下，天上飞着白狐，题字歪歪扭扭写着“娘亲来了，爹爹笑了”。

苏舒窈看着画，忍不住落泪。

裴聿丞递上一方素帕，低声道：“委屈你了。”

她摇头：“不委屈。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