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文学

第344章 上门（第1页）

夜风穿廊，吹得檐角铜铃轻响，余音袅袅不绝。苏舒窈怔在原地，指尖尚残留着方才那缕微光拂过心头的触感。她望着白狐消失的方向，久久未语。

裴聿丞察觉她的异样，低声问：“可是又见到了它？”

她点头，声音轻如梦呓：“它衔着一朵莲花……像是从极深的水底采来的。你说，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人托它来告诉我们什么？”

裴聿丞凝视她侧脸，月色为她镀上一层银辉，仿佛她本就不是尘世中人，而是自古籍残卷里走出的传说。“或许。”他缓缓道，“它是来提醒你，有些事还未完结。”

话音刚落，远处更鼓敲了三下??子时已至。

听雪斋内烛火忽明忽暗，似有阴风潜入。苏舒窈起身欲关窗，却见案头那封萧景渊留下的信竟无端翻动，纸页间浮现出一行从未见过的朱砂小字：

>“七月十五，子时三刻，井水泛红，真相将现。莫信眼前人，唯照心镜。”

她心头一震，再细看时，字迹已然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怎么了？”裴聿丞走近，目光落在空无一字的信纸上。

“这信……刚才显出了一段话。”她抬眼看他，眸中掠过一丝不安，“说七月十五井水会变红，要我‘莫信眼前人’。”

裴聿丞眉峰骤锁：“又是巫蛊之术？还是有人故布疑阵？”他沉吟片刻，忽然道：“城西老宅废墟中有一口古井，当年你母亲正是在那里……”话到唇边，终究咽下。

苏舒窈却已明白。那口井，是她噩梦的源头，也是所有谜团交汇之处。十一年前的大火焚尽一切，唯有那口井未塌，井壁青砖上至今留有焦痕与血渍。后来百姓传言，每逢中元节夜半，井中便会传出女子低泣，说是冤魂不散。

“我要回去看看。”她决然道。

“不行！”裴聿丞断喝，“那地方邪气太重，且早已被宫中禁军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再说，如今你是将军夫人、崇文院主讲，岂能深夜独赴凶地？”

“我不是以谁的妻子或母亲的身份去。”她转身直视他，“我是作为那个曾在烈焰中哭喊求生的孩子，回去面对我的命劫。若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我又凭什么教别人向光而行？”

他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终于长叹一声：“好。但你要答应我，必须由我亲自护送，带足暗卫，不得孤身犯险。”

她轻轻摇头：“不，这一次，我必须独自前往。你说过，真正的修身，是认清自己是谁。而此刻，我需要的不是保护，是直面。”

他沉默良久，终是松手：“那至少让我陪你走到巷口。你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回来??无论多久。”

七日后，中元节。

天阴无星，乌云压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叶的气息。苏舒窈换了一身素白麻衣，未施脂粉，发间只簪一支玉骨钗，形如初雪落枝。她悄然离府，踏着青石板路走向城西。

沿途街市冷清，偶有百姓提灯祭祖，纸钱灰烬随风飘舞，宛如游魂归途。她走过熟悉的街角，曾在此处捡拾残书度日；她经过破庙旧墙，幼年寒冬曾蜷缩其中避雪；最后，她站在了那扇斑驳铁门前??门上挂着锈锁，却已被一道剑痕劈开。

她推门而入。

庭院荒芜，杂草及膝，藤蔓缠绕梁柱，如同岁月织就的裹尸布。正厅早已坍塌，只剩断梁残柱指向苍穹。而那口井，静静伫立中央，井口覆着半块碎石，边缘爬满墨绿苔藓。

她缓步上前，跪坐井沿，取出随身携带的铜镜??正是老道所赠那面照魂镜。镜面幽暗，映不出她的容颜，只有一片混沌黑雾。

“若你真能照见前世因果。”她低声呢喃，“那就让我看看吧。看看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会活下来，为何母亲要我活下去，为何命运让我遇见裴聿丞，又为何……那只白狐总在我最迷茫时出现。”

她将镜面朝下，对准井口。

刹那间，天地失声。

井水开始翻涌，由清转浊，再由浊化血，猩红如熔浆般沸腾升腾！一股腥甜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焦木与血腥的味道。紧接着，无数画面如潮水涌入她脑海：

**她看见年轻的苏夫人抱着襁褓中的自己，在火海中奔逃。薛老夫人率家丁围堵，狞笑高呼：“烧死这对母女！一个都别留！”**

**她看见林嬷嬷趁乱抢过婴儿，跃入枯井逃生，而苏夫人毅然转身冲向大火，引开追兵。最后一刻，她回望井口，含泪微笑：“活下去……替我看太平盛世的模样。”**

**她看见十二岁的裴聿丞，身披轻甲，奉命巡查京城治安。他路过此地时，目睹火势滔天，却因军令在身未能救援。他在井边驻足良久，拾起一枚掉落的玉佩碎片，默默收进怀中。**

**她还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蹲在屋脊之上，金瞳冷冽，口中衔着一朵青莲。它跃入火海，叼起一块染血的襁褓残布，飞身而去，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影像戛然而止。

苏舒窈猛然惊醒，冷汗浸透衣衫，手中铜镜竟裂开一道细纹。她剧烈喘息，泪水无声滑落。

原来如此。

母亲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明知必死，仍选择用自己的生命为她铺出一条生路。而裴聿丞，并非屠城凶手，只是那个在黎明前拾起她命运碎片的人。至于白狐……它从一开始就在守护她，甚至比她更早知晓她的使命。

“你终于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猛地回头，只见老道不知何时已立于废墟之中，手中桃木杖轻点地面，背上的青铜镜微微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