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皇后有喜,你口中那群小人便会将目标悉数转移到她的身上。”
语气微顿,楚九渊低头抿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涩味登时漫上舌尖。“当年,蔡氏突发疾病,两日内就暴毙而亡,甚至连病因都来不及查明。”
死无对证。
他既不能,也不会再纠缠着事实的真相。充其量只是在继位后,追封其为皇贵妃,给足了蔡芳珩死后的哀荣。
楚珷听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皇兄是怕他们用同样的手段对付皇嫂?”
说完,他便怔在原地,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他眼中的楚九渊,向来是最意气骄满的少年郎。
年纪轻轻,肩负起治理整个国家的重责厚任,竟毫不畏缩,活得自信而张扬。
这般男人,本该无所畏惧,却在碰上命定的情劫后,开始害怕失去。
对此,楚九渊并没有张口否认,仅是选择性地隐瞒了另一半的原因。
顾玥宜把他当作夫君,可君的意义远大于夫,所以尊他敬他,却不像自己爱入骨血。
这话儿说起来或许矫情。
但每回,当楚九渊尝试着贴近她的时候,顾玥宜便屏住气,长似蝶翅的睫毛颤抖得厉害。
哪怕嘴上没说,她身体深处却抗拒着交合。
楚九渊总是不舍得。
好在楚珷无法得知兄长的这些顾忌,否则难免感慨,楚氏王朝数代冷血,死死守住政权至今日,竟出了这等的痴情种。
话已至此,楚珷遂微笑着,重拾起那副吊儿啷当的嘴脸。
他整个人半坐半躺地靠在椅背上,面色散漫,仿佛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似的。
唯独耍嘴皮子,有用不完的精神。
打从刚进门的时候,他便留意到楚九渊硬朗的下颚留有一道伤痕,红中带紫,像是被小野猫咬伤。
“皇嫂平时看上去,那么娴淑端庄一个人,没想到还挺懂得闺房情趣。”
楚九渊攒眉蹙额,神情间颇有几分不快,“等过阵子寻个正儿八经的王妃,好生管束,看你还敢不敢放肆。”
楚珷好风月,与诸多名妓皆往来甚密,自是不肯早早成家。
这会儿乍听此话,就急急忙忙地回绝道:“别啊皇兄,臣弟现在天天和莳花院的镜花姑娘、水月姑娘处得正好,总不好突然晾着人家。”
一派胡言。景阳钟鸣,净鞭三响后,文武官员鱼贯进入金銮殿,面朝高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男人行三跪九叩的礼。
平日里,口舌纷杂的大小臣工,今儿个都极有默契地保持缄默。
气氛沉寂的有些诡异。
正当这时,以平阳侯纪宇岚为首的数名官员联合上奏,请求免职摄政王。言辞凿凿,不容对方分辨。
公孙弘毅手心沁汗,显是动了肝火,偏生这股火气还不能说发就发,闷在心头憋得难受。
区区平阳侯,他自然是不怕的。
可满朝中谁不知晓,纪宇岚在当年五子夺嫡开端前,早早投奔了楚九渊的阵营。任凭朝堂变化风浪四起,他都固守不离。
这样的人,才配为真正的天子近臣。
纪宇岚执着笏,拱了拱手道:“请陛下早做决断!”
闻言,楚九渊并不着急发话,反倒漠视着底下拥王派,与反王派相互争辩,口水战打个不停。
楚九渊微抬下巴,将颧骨到脖颈的线条绷得冷硬,像刻出来似的,刀刀凌厉。而当中最锋利的,莫过于那对睥睨全场的双眸。
几乎是下意识的,楚九渊抚了抚下颚的新伤。伤口不深,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早已愈合大半,仅剩下淡青色的痕迹,和两排弯弯的齿痕。
仔细摩挲了半晌,也顾不得合不合时宜,楚九渊忽而当着群臣的面低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那些正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吏皆哽住了喉,眼神茫然地看向上位者。
众人愣神间,公孙弘毅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仿佛轻松掌控着全局。
然而,他的内心恐怕早已崩毁得不成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