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文学

自习室低语8（第3页）

“叫救护车吗？”

“叫什么叫！他自己跳的！我们什么都没做！快走！”

脚步声又匆匆远去，消失在夜色里。

黑暗彻底吞没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站在教室里，手里捏着一截粉笔，面对着写满公式的黑板。

那个未完成的模型，那道永远算不出正确答案的题。

阿爸呢？家呢？阿妈怎么办？

他茫然四顾，只有冰冷的墙壁，空洞的桌椅，和窗外永恒不变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记忆开始模糊，痛苦却不断沉淀、发酵。强烈的执念如同最坚韧的锁链，将他的残魂死死锚定在这方寸之地。他忘了许多细节，只记得要算完那道题，算完了就能毕业，就能救阿爸，就能回家……可那答案似乎永远在一步之遥，触不可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在原地徘徊，痛苦与绝望周而复始。直到某些气息相近、同样充满痛苦和迷茫的年轻灵魂误入此地，被他的执念场吸附，形成一个绝望的循环。

苏启明猛地呛咳出声，从那片沉重悲凉的人生回溯中挣脱，他浑身冷汗涔涔，脸色惨白如纸，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整个人像是从深水里被强行拖出水面。

钟不晚扶住他几乎瘫软的身体，另一只手按在他后颈，清凉的气息源源不断渡入，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嘴唇紧抿，眼底翻涌着怒意。

“他们杀了他。”苏启明声音破碎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又见死不救……就为了掩盖学术剽窃？”

钟不晚看了一眼萦绕着淡淡悲戚的教室，“李书航的魂魄被强烈的枉死怨念和归家执念锚定在这里，他想回家。这个念头，比他对自己死亡的怨恨更强烈。”

苏启明用力呼吸，努力平复着情绪，目光投向空荡的黑板。

“我们能带他回家吗？”苏启明声音依旧不稳。

钟不晚沉默良久，握着他肩膀的手微微收紧。

“很难。”他最终说道，目光复杂地看着苏启明，“他的执念根植于此，强行剥离可能会让他彻底消散。而且，需要合适的时机和媒介。”

“怀表不行吗？”

“怀表是钥匙，”钟不晚摇头，“你需要别的保护。”他顿了顿，似在权衡，“而且就算成功带他回去，也无法真正改变什么。这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

“值得。”他抹了把脸，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是泪，“总得有人为他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家里还有人吧，他阿妈呢。”

钟不晚拿出纸巾，一点点擦拭着苏启明的脸。擦好以后，他握住了苏启明垂在身侧，还有些冰凉的手。

“那我们一起想办法。”他的手掌温热，包裹住苏启明的手，将那份暖意传递过来。

苏启明看着相握的手，怔了怔。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并肩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在寂静的路面上交叠、缠绕。

谁也没有再说话。

风穿过走廊，带着呜咽般的低鸣，不知是哪扇窗没关好。

玻璃上，不知何时，悄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只有一幅用指尖划出的简笔画。

画旁有一行很小、很淡的水痕。

“谢谢。”

夜风拂过，水汽消散，字迹与画，如同被橡皮轻轻擦去，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