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她便俯身下去,余光里隐约瞥到旁边幽幽亮着的显示屏,一幅复杂的设计图正静静铺展。
线条粗细不一,色差分明。
有粗犷的轮廓线,也有精细的剖面线,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设计中的巧思与逻辑。
或是因为她动作停顿的时间过久,嵇承越忙不迭抬手合上了电脑。
褚吟呆愣了半刻,不疑有他,继续伸手去端茶杯。
食指刚刚碰到冰凉的杯壁,嵇承越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腕,那是一种不容她拒绝的力道,却又怪异到没有弄疼她。
“怎么了?”她问。
他讪笑着拆穿她的意图,“做什么?这是要报答我?”
褚吟争强好胜也分场合和具体状况。她这会儿懒得在这些小事上跟他掰扯,毕竟确实是他帮她在先,“是,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嵇承越回答得很爽快,可那搭在她腕间的手却半分要挪开的意思都没有。他随即懒洋洋开口,“平时让你顺手关个灯都得三催四请,今儿突然这么主动,我怕吃不消。免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悄无声息地朝褚吟身后的办公区瞟去。
方才跟浔真工作室那所谓的总监周旋半天,饶是再严肃的气氛,也难免会让不少人好奇到往这边偷看上几眼。
更何况是现在。
那些原本埋在格子间里的脑袋,此刻虽还强装镇定,眼角的余光却早已像被无形的磁石吸住,黏在了会客区。
他松开她的手腕,身体重新靠回沙发,语气里掺进一丝玩味,“如果你真觉得过意不去,那干脆亲我一下?”
嵇承越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地钻入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亲亲一下?
在这里?
褚吟几乎能想象到身后那些看似专注工作,却又高高竖起的耳朵,以及那些屏幕后骤然亮起、写满震惊与八卦的眼睛。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绯红,不是羞涩,纯粹是被这人的厚颜无耻给气的。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嵇承越,你正常点,这是在公司。”
嵇承越非但没收敛,反而又往她的方向逼近了些。他个子高,微微倾身时,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他伏在她的耳边,似情人间的絮语,“大小姐,你想想看,我在你这里跟个吉祥物似的守了三四天,她们私底下讨论我们的群聊,估计都能翻个几百页了。还差这一点?”
“什么吉祥物,明明是煞神。”褚吟没好气地低声反驳。
自知躲不过,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四周。
这一瞥正好撞进不远处姜幸的视线里。
姜幸还在办公室,隔着玻璃,嘴巴张成了“O”型,随即露出一副“我没眼看但又好想看”的纠结表情。下一秒,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赶忙推开门,双手连连拍了好几下,“好了好了,大家按时下班吧。出了公司大门,就把今天看到的听到的都给我通通忘掉,明白伐?”
姜幸的话像一道赦令,原本凝滞的办公区瞬间活络起来。窸窸窣窣的收拾东西声、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假装自然的交谈声次第响起,员工们一个个低着头,目不斜视却又速度极快地撤离“案发现场”,生怕多留一秒就会成为老板秋后算账的对象。
然而,空气中那点蠢蠢欲动的八卦兴奋,却挥之不去。
姜幸依照着来时的路线返回,途中冲着褚吟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转瞬间,周围变得空旷寂寥。
“煞神?”嵇承越重复着她适才的低语。
他仍维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低沉的声线在这片安静里磨得人耳根发软,“褚吟,你敢说你不喜欢我这张脸?当真看腻了?”
怎么弯弯绕绕一大圈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褚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眼前的人之所以会如此介怀,都是因为一年多前,那时他们两个人正处于关系最为紧张的时候,于是就在她提出可以继续保持这种关系后,他好笑着问她原因,她说:起码你的脸很对我的胃口。
想到这里,她没说话,只瞪着他。
两个人僵持着。
蓦地,嵇承越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破天荒地在这种琐碎小事上跟她斤斤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