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昭:“那就把廖靖叫来,正好我也有话当面问他。”
定国公威武不凡,宋铮被他当面逼问,险些真跑去叫人。幸好理智犹存,最后一刻稳住了。
“贼子休想拖延时间,”他在部将的猛咳声中寻回理智,“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现在下马就擒,我给你一个御前申辩的机会。”
延昭当然不肯束手就擒,他虽一根筋,却并不蠢,联系前因后果不难推断出,自己被谢崇岚摆了一道。
谢尚书毕竟是老狐狸,从未真正相信定国公的“投诚”,从一开始就打着“斩草除根”的主意,之所以派师爷暗中游说,无非是为了引延昭自投罗网。
甚至于,连禁军中,他都早早安插了“钉子”。
好手段,好谋算!
延昭也不认为禁军会背叛天子,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假传密诏,借刀杀人。而这个“有人”除了不曾现身的廖靖,不做第二人猜想。
但麻烦就麻烦在,罪魁不现身,定国公再勇猛也没法一击制敌——总不能拿着天子赏赐的宝刀,斩落天子亲军的人头吧?
一时陷入两难。
他犹豫,宋铮可果断得很,眼看连数三声对面也无投降之意,他发了狠,厉声喝令:“布阵!”
禁军应声而动。
他们布下的并非鱼鳞鹤翼、龟甲长蛇,而是弩箭阵。由丁钰亲手绘制、璇玑司打造的强弩威力不俗,甫一上弦,森寒戾气滚滚而来。
延昭知道厉害,再不愿与自己人动手,亦不得不拔刀相对。
眼看一触即发,忽听远处宫道马蹄疾劲,却是一行人飞驰而来。为首之人不惧刀兵,竟是不管不顾地往战圈里钻。
宋铮差一点就下了“格杀”令,幸而在最后一刻看清马上骑士的脸——朱红官袍,清丽眉眼,襆头不知掉在何处,一绺秀发自额前垂落,晃悠悠地搭落鬓角。
竟是天子身边心腹女官,时任户部侍郎时逐月。
“且慢动手!”逐月唯恐拖延一刻,定国公就成了强弩围攻的刺猬,吼得声嘶力竭,尾音几乎变了调,“我有陛下口谕!”
宋铮:“……”
一边是天子密诏,一边是陛下口谕,什么时候圣旨成了园子里种的黄芽菜,满大街乱跑?
但逐月乃天子信重之人,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宋铮犹豫片刻,还是暂且按捺:“时大人当真有天子口谕?”
逐月会骑马——驻守朔州大半年,不会也会了,却从没这般风驰电掣过。急促的气息尚未喘匀,她自马颈上解下一物,往延昭和禁军中间一抛。
圆溜溜的人头滚出老远,撞着马蹄才消停了。宋铮垂眸一瞥,眉目险些倒竖起来。
“是廖副统领!”他失声惊呼,继而震怒,“是何人所为!”
逐月:“我。”
宋铮:“……”
贺思远及廖靖的几名亲卫慢了一步,分明是沙场老兵,跟在这心急如焚的女官身后,好悬被溜成呼哧带喘的狗蹦子。
好容易追上来,听清这一问一答,以贺思远的身经百战,都不由头皮发麻。
他想起片刻前,绛云轩堂屋里,逐月是如何用刀割断廖靖人头——没错,是割不是砍,女子气力有限,没法如武人一般挥刀斩首,只能用刀锋抵住喉咙,锯木头一样慢慢磨断。
这过程可比寻常斩首漫长许多,更可怕的是,在声带完全切断前,屋里屋外都听得到廖靖惨嚎。
然后在某一个时点,戛然而止。
那动静、那场面,可比杀猪惨烈多了。相隔一扇门的亲卫都惊出一身冷汗,何况屋里目睹了全过程的贺思远?
反正从今往后,他是再不敢招惹这位看似文弱的女官了。
逐月可不知贺思远这番微妙复杂的心理,趁着双方人马被人头震慑,一口气将话说完:“廖靖勾结世家,假传密诏,欲对定国公不利,已被我正法。”
“宋都尉若不信,问问他麾下亲卫便知道了。”
宋铮尚未从惊怒中回过神,就见武毅与两三名亲卫纵马上前,亦如逐月一般调转马身,缓冲带似地横亘在禁军精锐与延昭之间。
“时大人所言句句属实,”武毅打定主意,既要戴罪立功,便将姿态做到位,“确实是廖靖蛊惑我等伏击定国公,他所谓的密诏乃是伪造,当初隋都尉就是因为察觉破绽,才惨遭灭口。”
宋铮不是蠢人,但有那么一时片刻,仍觉得脑子不够使。
虽然逐月与卢清蕙俱是天子近臣不假,虽然有武毅等人证供,言之凿凿地坐实了廖靖假传密诏、谋害定国公的罪行。
但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