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在津岛家这座巨大而压抑的坟墓里,如同黏稠的泥浆般缓慢流淌。
白枝和修治,这两个被放逐在家族边缘的异类,在冰冷的夹缝中,小心翼翼地筑起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小堡垒。
白枝成了修治坚不可摧的盾牌。
藤原学究的戒尺,仆役们无端的刁难,甚至是来自其他房同龄子弟的恶意嘲笑和推搡。。。。。。每一次针对修治的风暴来临,白枝总是毫不犹豫地挡在最前面。
她身上时常带着藤条抽打的青紫,手臂上有被故意泼洒的热汤烫出的水泡,额角也曾被顽石般的砚台磕破过。
疼痛对她而言早已麻木,甚至是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她只记得每一次挡下伤害后,回头看见修治眼中那份深藏的如惊鹿般的不安稍稍褪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和安心取代时,心底那份酸涩的暖意。
而津岛修治,这个在旁人眼中孤僻怪异甚至带着不祥的孩子,却在白枝面前,一点点剥开了自己坚硬外壳下柔软的内里。
他会偷偷溜进厨房,避开厨娘警惕的目光,从刚蒸好的糕点边缘飞快地掐下一小块,然后用干净的叶子仔细包好,藏在袖子里。
然后像个得胜归来的小将军,悄悄塞给白枝。
他会在白枝被藤原罚抄那些枯燥无味的经文手腕酸痛时,笨拙地用自己冰凉的小手覆上去,轻轻地揉捏。
虽然毫无章法,却带着全然的认真和心疼。
更多的时候,是在深夜。
当整个津岛本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巡夜人单调的梆子声在远处回响时。
修治会抱着他单薄的被褥,像一只寻找暖源的小动物,悄无声息地溜进白枝居住的那间狭小、阴冷的杂物房。
两人挤在硬邦邦的榻榻米上,裹着一条薄薄的棉被,分享着彼此微弱的体温。
“白枝姐姐”
津岛修治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又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你说,外面的天空,真的像书上画的那样,是蓝色的吗?不是津岛家屋顶上这种灰蒙蒙的样子吗?”
白枝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男孩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伸出手,轻轻拂开他额前柔软的碎发。
“嗯,真的是蓝色,”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讲一个秘密,“湖水是清澈干净的,太阳是金色的,暖暖的。还有白色的云,像。。。。。。像刚蒸好的棉花糖。”
“棉花糖。。。。。。”修治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那是什么味道?甜的?”被津岛家规训的他从来没有尝过这种东西。
“很甜,软软的,放进嘴里就化掉了。”白枝努力回忆着很久很久以前,在模糊的属于亲生父母怀抱的记忆里,尝到过的滋味。
“那。。。。。。大海呢?”修治又问,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是不是真的没有边?水是咸的吗?像眼泪一样?”
“大海很大很大,看不到边。水。。。。。。是咸的,但不是眼泪那种苦涩的咸,是。。。。。。开阔的,带着自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