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手,那只纤细、苍白、同样沾染过因果业火却依旧执着地想要握住些什么的手,缓缓地却坚定地伸出了伞沿的保护,暴露在铅灰色的天光之下。
冰冷的、带着湿气的风立刻缠绕上她的指尖。
“你看,”她的声音清亮而平静,像拂过冰面的微风,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我伸出手,就能照到太阳。不论我是什么样的人,属于太阳的温暖都从不吝啬于我。”
织田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手。那只手暴露在灰暗的天光里,显得愈发脆弱易折,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
“所以,我只要站在这里,”白枝的指尖微微舒展,仿佛在感受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穿透云层的暖意,“便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白枝的目光从自己的指尖移开,重新落回织田作写满挣扎的脸上,专注而温和的眼神,仿佛在凝视一件需要精心修复的古董。
“织田作,文字”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织田作的心弦上,
“和这阳光一样。它本身没有偏见,不审判过去,只映照当下。
它不在乎握笔的手曾经扣动过多少次扳机,沾染过多少鲜血。
它在乎的是,执笔之人此刻的心,是否还有勇气,将那些黑暗里挣扎的光亮,将那些被遗忘的属于人的温度,哪怕只有一丝一毫,诚实地记录下来。”
白枝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织田作甚至能看清她因疲惫而格外清晰的睫毛,以及那双此刻盛满了理解与某种悲悯的眼眸深处,跳动着的微小火光。
“你说你喜欢的那本小说没有下部,这或许就是命运留给你的空缺。”
白枝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魔力,“那个故事的世界,或许正因为缺失了结局,才在冥冥之中呼唤着能理解它、能延续它灵魂的人。而那个能理解其中孤独、温暖、或是挣扎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你?”
织田作的呼吸微微一滞。白枝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正在尝试撬动他心门上那把名为自我否定的沉重铁锁。
他想反驳,想说自己不配,想说自己的灵魂早已被血腥浸透,写不出任何干净的东西。
但白枝的眼神是那样坚定,仿佛穿透了他厚重的外壳,看到了那个蜷缩在黑暗角落、渴望触碰光却又恐惧玷污光的灵魂内核。
“织田作,写作”白枝的声音更轻,却像重锤,“或许不是救赎,但它可以是一种。。。。。。见证。见证那些被你掩埋的、属于织田作之助这个人的碎片。
那些在看到夕阳时会驻足的目光,那些在街角听到孩童笑声时会微微牵动的嘴角,那些在品尝辣咖喱时感受到的、短暂却真实的慰藉。
这些,不是属于你的一部分吗?这些难道不比那些枪声和硝烟,更值得被记住,被赋予意义吗?”
白枝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紧握的拳头准备给他最后下一剂猛药。
“你不敢拿起笔,是害怕笔下的文字会暴露你内心的污秽?
还是说。。。。。。你害怕当你试图去描绘那些美好、那些温暖时,会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还残存着对它们的渴望,从而更加痛苦地意识到自己与它们的距离?”
这直指灵魂的一问,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织田作心中厚重的迷雾。
他猛地抬头,钴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震惊地看向白枝,她的话,精准地刺中了他最隐秘、最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怕的不是玷污文字,而是怕在书写那些美好时,唤醒自己早已认定不配拥有的渴望,那会让他背负的罪孽显得更加沉重,更加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