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身份证。”Sweet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
小李愣了愣,随即露出“你逗我呢”的表情。他身体往后靠进椅背,双手抱胸,用那种老警察教给他的、审视可疑人员的目光上下扫视Sweet:“中国身份证?你确定?上面印着Sweet?"
Sweet没回答,只是盯着他。墙上的电子钟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两人之间隔着三米宽的接待台,但空气仿佛凝固了。小李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移开视线,假装检查电脑屏幕,手指无意义地滑动着鼠标滚轮。
整整一分钟,谁也没说话。
“等着。”Sweet终于吐出两个字。她转身,推开自动门,身影没入浓稠的夜色。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液压装置特有的“嘶嘶”声。
小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他重新趴回桌上,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睡眠,但怎么也睡不着了。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那个放在台面上的化肥袋—它在动。轻微地、有节奏地蠕动,就像里面装着什么活物。袋底还在渗血,暗红色的液体已经在地砖上积了一小摊。
他突然觉得有点冷,伸手把制服的领口又扣上一颗扣子。
身份证与陷阱
一小时后,凌晨四点三十五分。
自动门再次滑开,Sweet回来了。她走得不算快,但每一步都很稳,工装靴踩在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她的呼吸平稳,额角连一滴汗都没有,仿佛刚才不是跑了个来回,只是出门散了趟步。
一张卡片被“啪”地一声拍在台面上。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足够响,但不会把卡片拍
碎。
小李坐直身体,拿起卡片。那是一张标准的第二代居民身份证,塑料材质,边缘有些磨损,但芯片区域完好。他对着灯光举起—防伪水印清晰,长城图案的暗纹也没有问题。照片上的人正是Sweet本人,短发,细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姓名栏确实印着汉字“甜””,但拼音标注是“Sweet”’。住址栏写着:北京市西城区鼓楼西大街XX胡同XX号。签发机关是西城分局,有效期十年。
小李反复看了三遍。按照户籍管理规定,这种名字理论上可以存在—父母一方是外籍,或者有其他特殊原因。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偷偷瞄了一眼Sweet,对方正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
拖延战术失败了。小李不情愿地把身份证放在读卡器上。“滴”的一声,绿灯亮起,系统显示【验证通过】。他心里暗骂一声,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调出悬赏金发放程序。
“活捉大鸡,赏金五元;活捉兔子,赏金五元。”他故意念出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两个人,十块钱。确认吗?”
“确认。”
小李点下确认键,然后——
他没有点下一步的“发放”,而是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露出一个自以为精明的笑容。
“还有个问题。”他慢悠悠地说,右手食指敲了敲桌上贴着的《悬赏金领取须知》,“你看这儿,第三款第二项:领取时间限定在每日零时至二十四时,逾期不候。”他抬起下巴,示意墙上挂着的圆形钟表,“现在是凌晨四点三十七分,早就过了今天的领取时限了。你得等明天——哦不对,今天白天上班时间再来。”
他特意把“逾期不候”四个字咬得很重,同时仔细观察Sweet的表情。他想看到愤怒,看到懊恼,看到无奈—这些情绪能让他获得某种扭曲的满足感。值夜班太无聊了,偶尔戏弄一下这些来领赏的“社会边缘人”,算是枯燥工作中的一点调剂。
Sweet的手按在了台面上。不是重重拍下,只是轻轻放上去。但小李注意到,她的手指关节在那一瞬间全部绷紧,皮肤下的骨节凸起。那是一双劳动者的手,指节粗大,掌心有厚茧,手背上有几道陈年疤痕。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小李油光满面的脸,移到他因为长期熬夜而浮肿的眼袋,再移到他微微张开的嘴唇—嘴角还沾着一点晚上吃泡面时留下的油渍。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他的眼睛上。
那双眼睛浑浊,带着熬夜的血丝,瞳孔里倒映着日光灯管惨白的光。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里有一小李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居高临下的轻蔑—对眼前这个穿着脏衣服、扛着血袋子的“底层人”的轻蔑。
“哈巴狗。”Sweet轻声说。不是辱骂,甚至没有多少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小李没听清,或者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啥?你说什么?”
Sweet没有重复。她的右手再次伸向右侧靴筒—那个已经空了的刀鞘。但这次她抽出来的不是剔骨刀,而是一把更短、更轻便的弹簧刀。刀身弹出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刀光闪过。
这次不是横斩,而是一个复杂的、连续的三段斩击。第一刀从右向左斜劈,切开了小李的颈动脉和气管;第二刀几乎在同一瞬间反手回拉,刀刃深深嵌入胸骨;第三刀是垂直的下劈,从锁骨正中切入,一路剖开胸腔,直到腹腔。
动作太快了,快到小李甚至没感觉到疼痛。他只是觉得脖子一凉,胸口一麻,然后视野开始旋转。他看到自己的上半身向左歪倒,下半身向□□倒,中间那段—从胸腔到腹部一垂直地、笔直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肠子、胃、破碎的肝脏像解开的包裹一样从切口滑出,摊了一地,冒着温热的白气。
那颗镶金的门牙从他张开的嘴里飞出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叮”的一声掉在Sweet脚边,滚了两圈。
Sweet弯腰,不是捡金牙,而是拿起放在电脑旁边的主机箱。那是一台老旧的联想台式机,灰黑色的塑料外壳,侧面贴着“公安局资产编号:BJ-03-047”的标签。她掂了掂重量,大约七八公斤。然后她转身,推开自动门,走进依旧浓稠的夜色。
夜风从门缝灌进来,卷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血腥味迅速弥漫了整个值班室,和消毒水、泡面汤、汗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
中关村,二手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