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携十里柔情,处处着意,化一池坚冰,融入滔滔江水,争流向东。
朝阳城内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迎合万物换新颜的春季。只是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任凭春意如何盎然,也不能完全遮掩城内繁华下的空洞,绮丽中的萎靡。
周柏龄病重的消息很快传遍大江南北,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无法避免。可惜周柏龄正值不惑年纪,壶天未来的蓝图和希冀都掌握在他手中。他可以生病,却不能死去。并不是他多么留恋千万人之上的权利,而是他还做着遥不可及的梦。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的梦。
很多人好奇他的位置,却没有人好奇他的梦。
他更无法像平常人一样,把他的梦当平常事讲出来。因为梦只是梦,抓虚空泡影填现实缺陷,终是徒劳。
从太医口中得知自己时日无多时,周柏龄头一次摔了茶盏。御前太监怀玉悄悄拭泪,忙不迭又去收拾一地碎瓷。
“怀玉,把王溯叫来。”他自腥风血雨中登上皇位,以为见惯死亡,波澜不惊,可笑的是面对自己的死亡,他无法不心颤。
原来那些哀求着让他饶命的人竟是这般滋味。
王溯很快赶来永和殿,他已从怀玉那儿得知周柏龄的病情。作为禁卫军统领,他跟随周柏龄二十年有余,此刻虽心中悲恸,面上却是一点看不出来:“陛下。”
周柏龄背对他站着,历经风霜的脊背竟不如以往笔直。
“臣已将消息封锁。”一旦周柏龄时日无多的消息被传出,那些虎视眈眈觊觎皇位的势力必将暗中涌动,到时候宫内的形势会分外严峻。
皇帝病危,可想而知,篡位是多么好的机会。
周柏龄回头看向他的得力干将,突然感慨道:“朕先前从未注意过,你,也有白发了。”
王溯钢板一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臣老了。陛下,怀玉公公的白发才是最多的,乍一看以为落了雪。”
周柏龄笑的爽朗:“他操的心比朕还杂,前段时间还在朕耳边吹风让朕给你谋一桩婚事,你说他白头白的冤不冤?”
“属实不冤,”王溯在心里默默记了怀玉一笔,话锋一转,转回正事上,“陛下,臣认为宫里的守卫得加强。”
周柏龄看了他良久,叹了口气:“自朕成为皇帝后,你与朕鲜少聊过闲话,朕今日想轻松一下,你也不如朕的愿。也罢,你就把朕病重的消息传下去,传的越快越好。”
王溯抬头,面露不解:“陛下。。。这么做恐怕会生事端。”
周柏龄冷笑一声,眸中尽是狠色:“朕就是要让朝中见不得光的老鼠闹出点动静,朕才好对症下药。”
王溯摸不清圣心,只得应下:“臣即刻去办。陛下。。。您,臣愿意为您搜罗天下神医。。。”
不等王溯说完,周柏龄打断他的话:“朕的身体,朕自己有数。”
二十年间,壶天处处硝烟不断,近几年好不容易有了昌盛的苗头,他却油尽灯枯,实在令人哗然。
春色满园关不住,觊觎皇位的势力蠢蠢欲动。
栖月宫深处,西侧殿的暖阁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
奚妃穿着深紫色常服,端坐在檀木雕花椅上,指尖无意识敲打着扶手。她已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一动不动。
脚步声从廊外传来,不疾不徐,沉稳的令人心惊。奚妃听得这脚步声,不禁握紧了扶手。她泛白的嘴唇,泄露了心底的波涛。
门被推开,一道瘦高的身影闪入,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来人脱下墨色大氅,露出精瘦的面容。
“娘娘久等了。”沈伫微微躬身,礼数周全,眼神却锐利如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