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撕裂长空。
冰玉炸裂,黑雾溃散,道士惨叫一声化为灰烬。整座县城的屋瓦齐齐震落,三百六十口共鸣铃同时复苏,声音如潮水般涌回人间。
人们捂住耳朵,却又忍不住哭泣??因为他们重新听见了彼此的呼吸、脚步、呼唤。
少女倒在阵心,面容安详。她的身体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道微光,飞向东方天空,融入那道横贯银河的音波纹路之中。
黎明时分,阿丑坐在废墟之上,怀抱碎裂的铜铃。一名老妇走来,颤抖着递上一碗米汤:“先生……我们想说谢谢,可这么多年不说,好多词都忘了……”
阿丑摇头:“不必谢我。是她让你们还能说‘谢谢’。”
七日后,朝廷使者抵达。原来就在音核爆裂瞬间,长安钦天监观测到“天闻共鸣”再现,且强度远超往年。太宗亲赴政事堂,下令彻查全国“静语余党”,废除所有压制言论之令,并追封那位盲女为“昭音maiden”,敕建“回声祠”于夔州江畔。
阿丑拒绝了封赏。临行前,他在少女化光之处立下一尊无名石碑,碑面不刻字,只雕一把竖起的食指??那是人类最原始的“听”的姿势。
继续南行。
岭南湿热,瘴气弥漫。他走进十万大山深处的一个瑶寨,发现全族正举行“封口祭”。族老说,祖训有言:“外音入,则心乱;心乱,则灾至。”每逢旱涝兵疫,便要选出一人割舌献祭,换取安宁。
阿丑没有指责。他在寨中住了三个月,每日黄昏坐在寨门石阶上,用竹笛吹奏一段简单的旋律。起初无人理睬,后来有孩子偷偷模仿。再后来,妇女洗衣时也开始哼唱。
一年后,这个瑶寨成立了第一支山歌队,歌词全是日常琐事:谁家牛丢了、哪片田该施肥、老人想念远方儿孙……朴素至极,却句句发自肺腑。
阿丑离开那天,全村人在山巅齐声高唱送行曲。歌声穿云裂石,惊起千鸟腾飞。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治世之音??不在庙堂钟鼓,而在烟火人间。
又三年,西域八国遣使入唐,请求共建“万邦音盟”。阿丑受命主持,在敦煌鸣沙山召开“天下和音大会”。各国乐师、诗人、storyteller齐聚,用不同语言讲述各自民族的创世传说。当第一百零八种声音响起时,大地震动,月牙泉泉水喷涌三丈,泉底竟浮出一卷金丝帛书,上书汉、梵、粟特三种文字:
“声为心桥,言即存在。
纵万里隔,若共一席。
此后千秋,愿无聋哑之世。”
阿丑将其命名为《和音盟约》,镌刻于祁连山麓。
归来途中,他路过当年送别崔慎的玉门关。戍卒交给他一封信??崔慎已于去年病逝,临终前写下十三篇《塞外声记》,最后一章题为《风中有歌》:
“我原以为风是无声的。直到某夜守城,听见沙粒打在城墙上的节奏,竟与幼时母亲拍我入睡的节拍完全相同。那一刻我才明白,天地万物皆在发声,唯有心闭之人,才活在死寂之中。
我不求宽恕,只愿后人记住:
宁听怨声千万,莫享虚假宁静。”
阿丑焚香读毕,将信投入篝火。火光映照着他花白的鬓发,和依旧明亮的眼眸。
回到终南山,茅屋前多了几行稚嫩脚印。一群山村孩童循着传说找来,带来一口破锣、一支断笛、一只陶罐,恳求他“教会它们说话”。
阿丑笑了。
他拿起陶罐,轻轻敲击三下。
“听,它已经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