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方这般态度,便也不必多问多费口舌。
“阁下可曾察觉到自己身上丢了什么东西吗?”少年负手而立,语气随意地问道。
男人下意识地拿食指摩挲了一下空荡荡得大拇指。
“我还当是不慎丢了。”他看向少年,冷笑道:“原来是被吴世孙拿了去。”
怪不得此时会突然过来——
他就说嘛,堂堂定南王府世孙,总不能是特意来看他笑话的。
他承认得很是干脆,吴恙也不拐弯抹角:“那便说说,这扳指,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男人姿态懒散地倚在墙上,答道:“这个啊,是在下的一位好友所赠。”
“好友?”吴恙看着他:“敢问阁下的这位好友是何许人?”,!
;夏曦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都红了。
什么说书先生……这一定又是许明意的手段!
许明意……
她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的!
……
夜色初染开,京衙内院中,纪栋正坐在床边泡着脚,白色裤管高高挽起,露出一对青紫的膝盖。
搬了鼓凳坐在一旁,拿药油正替他揉着膝盖的妇人,是他的原配妻子毛氏。
“那采花贼当众胡言,同老爷有什么关系?皇上怎能这般迁怒你?”毛氏一边替丈夫揉着膝盖,一边忿忿不平地说道。
纪栋笑着叹了口气。
今日陛下召他入宫,于御书房内问及了今日那采花贼的言论。
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不等这位脾性温和的陛下开口,他就主动跪了下去请罪。
陛下倒也没说罚他。
只是他这一跪,就跪了小半个时辰。
尚是春日里,太阳落了山,御书房中的金砖冰冷刺骨,加之他本就清瘦,不比许贤弟那样有一身肉护着骨头,待得被陛下准允起身时,只能靠双手撑着地,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
但许是不想让他一瘸一拐地离开,这位皇帝陛下又留他说了会儿无关紧要的话,待他缓得差不多了,才放他出宫。
“要我说,还不如辞官呢,咱们还回凌阳乡下去,你便是做个教书先生也是好的,好歹不必再受这份气了!成天吃力不讨好的,人么,又黄又瘦,头发么,一日日地掉,我和儿子都怕你哪天倒在书房里!”少年夫妻一起熬过来的,说起话来也没太多忌讳讲究。
毛氏也不喜欢京城,那些夫人们表面上与她交好,背地里常是笑话她一身土气,来京城这些年,连京话都学不像。
“我若都不做官了,便是去教书,那我教出来的学生又当何去何从?世人读书还有什么用处呢?”纪栋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凡事我心中有数。”
“你总说自己心中有数……当年做梦挖金子,墙都挖倒了一面,也说自己心中有数呢。”
听妻子提起往事,纪栋轻咳一声没好意思接话。
毛氏又压低了声音,不安地道:“不过……当真如那采花贼所说,大庆又要乱了?现在你不辞官,到时万一乱军攻入京城,咱们要跑,还来得及吗?”
纪栋不置可否,只是反问:“为什么要跑?”
“怎么?你还想留下当守城的大忠臣不成!”
“我就不能认降?”
“……”见丈夫一脸理所当然,毛氏嘴角抽了抽。
读书人的气节呢?
但见丈夫压根儿没有这玩意儿,她也就放心了。
纪栋还是一幅心中有数的模样。
反正辞官那是不可能的,他单方面宣布自己和京城府尹的椅子已经牢牢镶死了,谁也别想轻易把他们分开——毕竟倘若当真乱世将至,不更得趁着现在多挣两年俸禄银子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