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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纵横之道,起于周衰(2 / 2)


王羲之闻言不禁蹙眉,问道:“既云寺,必是释教祠庙,又有什么可看哪?”

庾翼笑道:“阿兄差矣,此寺非同别寺。据传后汉建武中,光武帝与侍中习文通游于黎丘,梦见二鹿来谒,自称苏岭山神,遂命习文通立祠于山,刻二石鹿夹祠道口——山乃改名为鹿门山……”

王羲之不解地问道:“则既是山神之祠,为何又唤作寺呢?”

“寺”字本指官舍,如鸿胪寺、大理寺之类。其后释教传入,自西域以白马驮经而来,初止鸿胪寺,故而中国历史上第一座佛教修行所在“白马寺”,就此以寺为名了,逐渐成为通例。

庾翼摇头道:“何时改为佛寺,小弟却也不知了……”

王氏一门,尤其王会、王正兄弟,是向来信奉道教的,所以才会悖逆时流,给子孙起双字名,而且第二个字都是“之”——如王舒有子晏之、允之,王廙有子胡之、耆之,王彬有子彭之、彪之等;再往后传,名叫王某之的还有一大群,比方说王羲之有子玄之、凝之、徽之、献之,王胡之有子茂之,王耆之有子随之……

然而自从帛尸梨蜜多罗一度驻锡建康以来,却有不少世家子弟开始对佛教感起了兴趣,庾氏便是其中的重要代表。故此庾翼才会想去游览鹿门寺,王羲之对此则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但既然听庾翼说鹿门山、鹿门寺还有那么一段俗世典故,不纯是佛教寺院,又想要趁机拖延行程,不急往关中去,王羲之最终还是首肯了同伴的提议。谁想到两人却在游览鹿门寺的时候,不期然而遇见了襄阳郡守司马承。

司马承字敬才,是司马懿六弟司马进之孙、谯刚王司马逊次子,初拜奉车都尉、奉朝请(晋于宗室往往加号某某都尉,并给奉朝请的散职),后因奉迎惠帝司马衷自长安归洛之功,进位游击将军。他在永嘉年间南逃,本欲依附征南将军山简,孰料未至而山简便即病逝,被迫继续东下,最终经武昌而抵建康,入了司马睿的幕府。

在原本历史上,长安沦陷,愍帝司马邺被刘曜所俘后,司马睿便承制命司马承继嗣谯王——其侄、谯王司马邃早就在苦县宁平城被石勒给杀害了。但在这条时间线上,司马邺还好好地呆在洛阳,自然轮不到司马睿插手诸侯封事,而司马邺貌似也没想要复兴谯王家系,司马承便仍然只是闲散宗室而已。

此前不久,司马睿拜司马承为襄阳郡守——这是刘隗出的主意,开始往王敦的地盘儿,尤其是武昌西方,安插丹阳王的亲信。所以王氏跟司马承并不怎么对付,王导也没书信要递送司马承,王羲之和庾翼虽然计划途经襄阳,也没特意命俩孩子去拜谒司马承。

可是谁成想却在鹿门山道之上,不期而遇——司马承信佛,他是来进香的。二少年见郡守车驾到来,急忙拱手避于道旁,却被司马承瞧见了,遂问左右:“我见此二子,虽然年幼,却风仪不凡,举止有礼——襄阳郡内,尚有此等人物么?”

他们是我治下之民不是?若是,而我身为郡守,竟然不知,可是太失职啦。你们赶紧给我叫过来问问,究竟是哪家的子弟啊?

二人被召,只得上前见礼,通报姓名。司马承一听是王家、庾家的孩子,心中不喜,就问:“汝等虽冠,看似尚在冲龄,则不在建康城中依靠家中大人,何以远行,来我襄阳啊?”

二子具道北上访师之事。司马承听了,便命取纸笔,让俩孩子各书几行字来看。

他原本态度颇为倨傲,也不下车,等到见了王羲之和庾翼的书法,却不禁瞠目结舌,赶紧手捧二纸,跳下车来,慨叹道:“何以豪右之族,多生此等佳卉!”随即勉励二子,说你们天赋甚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的才华,前途不可限量啊!此去长安,千万好生向卫夫人求教,不可懈怠,以振兴书法之道。

即与二少年同游鹿门寺,并携归襄阳,途中相谈书法、文章,司马承便更加喜爱二人了。相处三四日后,王、庾告辞,司马承对他们说:“卿等将来返归建康之日,我有一语,请转告家中叔伯、兄弟——但勤劳王事,家业自兴;合纵连横之道,起于周衰之时。”

你们世家之间,互相拉关系,搞纵横,这并非忠君之意啊。

王、庾二少年诺诺而退,即换车乘,北上洛阳。到了洛阳自然又是四方投书——要知道洛阳城内官僚,相当一部分昔年都曾逃依江左,跟王导、庾信是相熟的——各家闻其欲西访卫夫人,都和司马承一样,考较他们书法,二少年就此名动虢洛。

甚至于最后他们竟然得到了太尉荀组的召见,荀泰章乃说,你们俩孩子千里而行,家中大人竟然放心,真正不可思议。就此建议,熊孝文正待前往关中,不如你们跟他一起走吧。

熊远熊孝文前任彭城内史,在任颇有功绩。裴该归洛之时,曾经跟荀组等人做过交易,表示愿意先召还熊远,让河南党挑人去守牧彭城,接收铜铁矿藏,因而数月之后,朝廷便即下诏,转熊远入关任职。

熊孝文自然要先到洛阳,拜谒天子,然后再启程前赴关中,于是在荀组的安排下,王、庾二少年便即加入了熊远的行列。

然而行列中非止熊远一名官僚而已,尚有才刚被罢免侍御史之职的陈頵陈延思。

陈頵是陈国人,老家就在苦县,跟熊远一样,出身不高——当然啦,他终究比奴仆起家的熊孝文要强点儿——从郡督邮起家,后举孝廉。中原乱起,陈頵避难江左,与熊远同仕于司马睿幕府,其后北归于洛,出任侍御史。

熊、陈二人,气味相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全都是“大嘴巴喷子”,敢言他人之所不敢言。因而在担任了侍御史之后,陈延思屡屡上奏,于朝廷的施政发表意见,当道诸公,莫不厌恶其人——

你若是高门出身,整天指东道西还则罢了,既然出身孤寒,为啥不肯闭紧嘴巴,老实干好本职工作呢?侍御史主纠察百官,朝廷施政,干卿底事啊?固然中级官员以上,人人都有对朝政发表意见的资格,但你瞧谁象你,几乎三天一小奏,五天一大奏,还总揪着一个话题,唠叨不休啊?烦人不烦人哪!

因此便欲放之于外,眼不见心不烦。正巧熊远入洛谒见,就建议陈頵:“大司马素能听群议,择善而从,君何不从我前往长安谋职呢?”

陈頵摇头道:“我曾恶大司马,彼岂肯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