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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分崩离析(2 / 2)

阿勒塔是蒙古林丹汗的远亲,按汉人的辈分算还是现在察哈尔王阿布奈的远房小叔。自从先王额哲被满洲人打破胆投降后。满洲大汗明面上对察哈尔封赏有加,热情得很。实际上却是抽丁限地,想尽办法削弱打击。每次出征打仗。满洲人都是别部少征,察哈尔多征,部落里的男丁牛羊越来越少,大小台吉们都是怨声载道。现在的王爷阿布奈虽然心里也不痛快。却屁也不敢放一声响的。害怕王妃-满洲洪太汗的女儿、现在大清皇帝的姐姐马喀塔回娘家告状。堂堂草原上的苍狼、苍穹下的雄鹰,现在却变成个怕老婆的窝囊废,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这满洲人也真不是东西,嘴巴上满蒙一家,背后尽使坏。就说这次,明明是他简王爷打了败仗,连累大伙被那长毛汉人围在这鬼地方挨饿。剩下的粮却还是他满洲人管着,满洲人吃双份。蒙古人只能吃一小份,还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饿得牛录下的儿郎嗷嗷叫。

阿勒塔气不过,跑纳海帐外大声叫骂了几句,却被那厮怀恨在心,过一日借口军中醉酒当众抽了自己一顿鞭子。额真苏日勒怕阿勒塔不肯咽下这口气,自个儿大营里先打起来,便往济度那儿讨了个差遣,命阿勒塔带着四个打残的牛录里剩下的三百多娃娃调出大营,派到陆丰防备南边的长毛汉人偷袭。

说是防备,其实谁都知道这个时候长毛汉人根本就不会出来,他们狡猾得很,知道清军快没粮食了,也攻不下他们的城池,所以就等着着清军自个饿死,这样也免了自己的伤亡。太平军真要敢出城和清军决战,别人不说,阿勒塔是自信绝对能够将这帮南蛮子消灭得干干净净的。

自后路乌真超哈被袭开始算,大军被困在这里已经20多天了,粮食眼看快要没了。为了节省粮食,满州王爷先是下令杀民夫,再接着赶绿营,为的就是能将粮食都省下来供给满蒙子弟。可就算这样,剩下的粮食也是撑不了多久。

额真苏日勒叫人去玄武山上打猎,猎些畜牲回来好能弄点肉吃,一开始还能抓个把山鸡野猪之类的回来,过两日野猪没了,长毛汉人倒来了。十几个打猎的倒霉鬼被割了脑袋让对面的马兵给扔回营里,剩下的说什么都不肯再进林子送命。后来又有哪个笨蛋出馊主意说可以去海里抓鱼,被没好气的额真直接一大嘴吧子:咱蒙古子弟打长生天起,可见过哪个能下海的!

打猎打不得,抓鱼也没法抓,那就只能干挨饿了。满洲人心里想着找机会突围,不许在大营里杀战马,还把不多的豆饼都搜出来给马吃。看的蒙古儿郎都是发怨,有这吃的给人吃多好,这马吃了有吊用。这马真要有用,还用得着被困在这儿吗!用不了多久,没粮食吃了还不是要杀马,这会多喂一口都是浪费!

上头怎么想的,阿勒塔管不着,他反正是不愿受那个满州都统的龌龊气,派到陆丰这边也好,倒也是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滋味。

草原上下来的蒙古汉子都是直爽得很,没满洲人那些阴损的心思。饿了就要吃,吃啥?吃马!

肚子饿了,休说满州王爷的命令了,就是自家旗主的命令又算个屁!

到陆丰的当夜,阿勒塔就让手下娃娃找上几匹老马杀了,洗干净架上火堆烧烤,大伙儿就围着火堆吃肉,恍惚间好像又回到察哈尔老家的草原上一样。

粮虽没多少,可带来的酒还是有的。蒙古汉子好酒。好容易有顿肉吃,怎能无酒?纷纷解开皮囊里的奶酒灌了下去。喝完头一大,也不知道谁带的头。唱起了呼麦,唱得儿郎们都想了家,又是哭又是叫的。对面的太平寇原先天天在城头上摆宴吃喝来气清兵,这会儿看见蒙古人这烧烤聚会又唱又哭的反倒是有些呆了。

过了一日,肚子又饿起来。阿勒塔且要让娃娃再去杀马,对面陆丰城里的太平寇却派了个使者过来,说是要和他们打个商量。

阿勒塔虽是蒙古人。过往没少和山西口里的汉人商人交易,所以北地汉话是懂一点的,便让儿郎把使者押过来问话。可那长毛汉人的南蛮口音太重,二人指手画脚比划上半天阿勒塔才明白过来,原来太平寇是要拿米面与他交易军马来着。

阿勒塔有些犹豫,和太平军交易军马可是杀头的买卖。让满州人知道了那可是天大的祸事。不但自己要被杀头。家人牛羊都要分给别的部落糟蹋的。可看着旁边娃娃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回头又一想反正马也杀了、酒也喝了,哪一条不是军中犯禁的死罪?他简王爷自己都蹦哒不了几天,想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干甚?

当下阿勒塔就牙关一咬,拿了主意,答应了使者卖马的事情,又比划着讨价还价起来。蒙古汉子性子豪迈不假,直爽也不假。可也不是不会做生意的,阿勒塔杀头的事都干了。自然不想自己太吃亏。

没想到那使者和山西那些商人一个样,奸猾得很。那骡子都得八两银子一头,他竟好意思开口四匹战马只换一百斤白米!当下就把阿勒塔这直肠子的汉子气得要拔刀当场砍了人!

不过肠子直归直,现在却是有求于这群贼寇,饿肚子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阿勒塔的怒气活活咽在肚中,脸上尽力挤出笑容,好让自己看着憨厚一些,在那央求奸商能多给点。最后鸡同鸭讲地扯了半天,那使者也不耐烦了,最后定下两匹战马一百斤大米的价钱便回了城。

价格是没得再商量了,干就换,不干走人。那使者鼻孔朝天,态度很是嚣张,大有阿勒塔不干这买卖就是自个错过这个店,到下村可没什么店能和你做这买卖了。再给你困上十天半月,到时怕是十匹马才能换到百斤米,你要不换成,自个杀马吃去,这马肉虽是顶饱,可顿顿吃的话,嘿嘿,那滋味谁吃谁知道。

阿勒塔黑着脸,捏着鼻子认了这买卖,没办法,他不做,他手下的娃娃们却是想做。

不一会儿,太平寇便推了几辆小车从城里出来,阿勒塔也让人牵上十匹战马过去。两边一点验,当真是白花花的米,没掺沙土在里面。蒙古汉子们不禁喜笑颜开,又能敞开肚子吃顿饱饭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两边也相熟了,太平寇知道蒙古人馋酒,过两日又定下一匹马两坛米酒的价。送酒来时,还多捎上一口猪说是给大伙儿的交情。直感动得草原上的汉子们掉泪:比比满洲人,长毛汉人真是待人公道还仗义,一个天一个地啊!当夜又是欢宴一番,酩酊大醉。

第二天对面城里又来个使者,却是穿着明朝补服的汉人官儿。阿勒塔这次态度好了许多,连忙请那官进帐,奉上马扎坐着说话。那官拱了手坐下,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信来交给自己,阿勒塔接过打开一看,字却是一个也看不懂。

那官看这蒙古佐领倒拿着信,不知在看些什么,当下不禁莞尔。咳嗽了一声便道:“我们大明皇帝是佛爷,连蚂蚁都不肯踩死;我们家兴平伯虽是武将,也是吃斋礼佛惯的大善人。这次两国打仗,本来就是各为其主,不怨你们蒙古人。那满洲人却是太可恶,便是败了等死,也是他们多吃你们少吃,是何道理?我家伯爷看你们平白跟着那满洲人在这挨饿忒是可怜,便叫本官来传个话与佐领。肯来投我们太平军的,伯爷便当他是自家子弟,绝不学那满洲人偏心使坏。官还是官,兵还是兵,平日都有白花花的米面吃,隔三岔五还会赏给酒肉吃。不瞒佐领说,我太平军里就有不少满洲人,凡是做事卖力的,伯爷都给了大官做,快活的很。佐领也是好汉子一条,何必给他满洲人卖命?若来投了我军便是反正首功,少不得一个参将做做,不比饿死在这里强?!”

阿勒塔听那官所说,觉得颇是有理,然而一想清朝法度森严,却又不敢答应。那汉人官儿微微一笑,好像知他心里所想何事,又开口说道:“佐领是怕满洲人害你家人亲眷吧?无妨,到时候佐领改换我大明衣冠,剪去辫子,换了名姓,谁知道你是蒙古人?便是以后知道,又怎么分清你们是科尔沁,巴林还是兀良哈的?这回济度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掉,到时候报上去全军覆没,满人朝廷还少不得给各位家里一份抚恤银子呢?……这事嘛,说白了,只要佐领你自己不说,我家伯爷不说,佛爷不说,又谁能知晓?”

“唔…”

那官儿的话让阿勒塔心动万分,虽说清军还能撑上些时日,可只要援军不至,肯定是撑不住的。那满州王爷要是死了,就算他们这帮蒙古人有命能跑回去,满洲的朝廷能饶得了他们?

思来想去,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不如就这么反了,还能给娃娃们指条活路!

阿勒塔计较一定,便让儿郎取了酒来,拿刀子割破手心,挤血滴入酒里端给汉人官儿。那汉官也不是孬种,也拔出匕首划开手心化了血酒。当下二人哈哈一笑,便轮流歃了血酒为盟,定下大事。随后阿勒塔便率手下近四百蒙古兵反正。太平军那边,镇将铁毅亲自开门相迎,杀猪羊设宴款待。当晚,庆幸保住命的蒙古人弹冠相庆,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却是早把碣石卫的旗主和满州王爷抛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