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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2 / 2)


  兵临御前已是谋逆死罪,退无可退,武成侯将心一横,下令搜殿。

  殿前禁卫全不抵抗,让开通路,任叛军长驱直入,直闯奉先殿内。

  奉先殿里里外外迅速搜遍,全无帝后的踪迹。

  这是一个陷阱。

  武成侯明白过来,老马失蹄,已然着了道。

  皇帝小儿一向诡计多端,虚虚实实难以揣测,奉先殿前故布疑阵,骗自己率主力兵马前来扑空,诚王那里孤军入宫,必然有险。武成侯高进到底是久经变乱的老辣人物,应对机变,一面下令将奉先殿前的御前护卫缴械,一面掉转马头,下令全部兵马撤回宫城驰援。

  正当武成侯一马当先而出,前哨飞马来报——玄武卫、虎贲卫、执明卫等京畿各卫已将宫城与奉先殿之间通路截断;宸卫大将军姚湛之率领禁军已从南门而入,正向奉先殿而来,从南面合围我军!

  武成侯霍然明白,从一开始就步步落入了皇帝的设计之中。

  原以为奉先殿前将有一场恶战,主力兵力都来这一头扑了空,回援之路又被隔断,宫中诚王已成进退无路的孤军。姚湛之有备而来,兵马人数尚不得知,如此敌暗我明,硬拼并无胜算。

  先机已失,眼下步步为人所制,武成侯气得脸色青紫,在马背上被寒风一呛,竟猛烈咳嗽起来,到底年岁不饶人。

  追随武成侯起兵的将领,都是在军中资历深厚,却不受新君重用,更受姚湛之打压多年,郁郁怀恨之辈,原指望追随武成侯拼了这一遭,却不想走到这一步。眼看着马背上咳嗽连连的老主帅一副风烛残年的老态,众将一时心如死灰。

  眼下只有两条路,或是退入宫城,与诚王并肩死战到底;或是趁东门未失,还能独自全身而退。功名权势已尽,惜命为上,一员大将横下心来,策马趋前,向武成侯进言,“侯爷,宫中已鸣钟传讯,飞马驰报,南北大营在内的外军守将,一旦接到勤王号令,咱们即使退出京城也无处可去。北辕大营多有侯爷的旧部,若侯爷率先赶到北辕大营,就说京中诚王谋逆,侯爷愿领军勤王,一旦将兵马掌控在手,咱们还有反搏之机……今日引兵入宫的是诚王,是诚王一人忤天下之大逆,与侯爷并无干系。”

  第二十七章 下

  喊杀声、金戈声、马蹄声……吞没了宫阙上空盘旋呼啸的风声。

  皇帝离宫,御前精锐禁卫尽数护驾前往奉先殿,留下守卫宫城的禁军毫无防备,面对诚王的突然发难,仓促抵御不及。群臣都被刀兵挟持,无人指挥调遣。担负护卫京畿重任的宸卫大将军姚湛之,竟没有出现,待群臣惊觉这一点,无不绝望惶恐的想到,大事不好,姚湛之定是跟随诚王反了,他若反了,十万禁军逼宫,皇上危矣。

  宫门失陷于顷刻,诚王的兵马长驱直入宫城。

  阖宫前后九宫三十六殿,太极殿为首的前十二殿是举行朝会与典礼的所在,旋即失陷,落入叛军之手。禁卫狼狈败退,叛军如潮涌入,突破了其后崇德宫集贤殿等四处的守卫,皇帝与朝臣议事的御书房重地也失陷。

  整座宫城一寸寸落入手中,诚王已知胜券在握。

  这座巍峨宫殿,是他一生中最熟悉的地方,从幼年到少年皆生长于此。

  闭上眼睛也能记得每一条宫道的去向,甚至记得正殿前的白玉殿阶有多少级,哪怕被逐流放,离开宫城多年,也从未忘记。今日终于威风凛凛,率铁骑雄兵而来,踏过昔日俯首而过的宫门。

  宫道无尽,宫墙无际,琉璃霜瓦一层层铺到了天际,龙凤飞檐隔断了云霭,极目望去整座宫城旷远如达天涯。白玉阶直上九天,高凌云霄的金殿之上,再无人与他相争。诚王立在御阶之上,负手笑看着往日趋炎附势、趾高气扬的文武大臣们,被刀剑出鞘的士兵押着,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被驱策到太极殿前。

  刀兵寒光夺去了丧仪的肃穆,太皇太后梓宫在前,原本应当人人哀恸哭临,阖宫鸣钟举哀,此时此刻群臣脸上却没有悲戚,只有被胁迫的屈辱愤怒与恐惧。

  凡是抗拒不从者,皆与于从玑等人一起被绑缚到殿前,剥去了官袍朝靴,赤足赤膊立在寒天冻地之中,受鞭挞之辱,直至受不住跪下,方得饶恕。

  第一个受鞭挞的是于从玑。

  毒蛇般的长鞭在他清瘦脊梁烙下纵横血痕,而他身躯笔挺,昂首不发一声。

  向来众臣眼中的于从玑,是一个沉静跟随在于廷甫身后的青年,虽有才俊,却无非凡之处,宰相门廷的光芒太过强盛,遮盖了他。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身受鞭挞,脸上却未流露一分恐惧痛楚之色。素日里从容行走朝堂之上的年轻御史令,金尊玉贵的宰相之子,袒背赤膊在寒风中,身上渐渐皮开肉绽,血滴飞溅,仍挺立如翠柏,不减傲色。

  诚王冷冷看着受刑的于从玑,鞭挞已过二十,他仍不下跪。

  这一幕激起了群臣的血性,数名老臣挺身而出,怒斥诚王大逆之举,天地不容。诚王施施然笑,“你们激怒本王,想求个痛快速死,博得忠烈美名,本王岂能轻易成全你们。给我仔细着打,一个都不许打死,且把尔等贱命留着。”

  亲兵飞奔来报,退守在交泰殿最后一道防线的禁军尽都围困,走投无路,后宫诸殿,连同皇后所居的昭阳殿,都已拿下。

  诚王脸上笑容加深,轻描淡写道,“昭阳宫阖宫上下,杀。”

  亲兵迟疑,低声禀道,昭阳宫中并未发现皇后,也没有宫人。

  诚王回过头,半张脸上的银甲面具闪动慑人冷芒,目光似要噬人。

  亲兵吓得打了个寒噤。

  昭阳宫宫门大开,里外却不见一个宫人,更不见华皇后。

  诚王阴沉了脸色一时不作声,哑老心中升起不妙预感,急以手语劝谏,“王爷,此间恐有蹊跷,还请速速传讯武成侯率兵马驰援,以防宫城内外有变。倘若武成侯已擒住了皇帝,则可放心,若是不然,此时谨防有诈。”

  诚王颔首,心中狐疑,不知武成侯的兵马到了何处。宫城已在掌控,奉先殿再是御前守卫森严也该拿下了。无论如何,踏入宫门,再无退路。思及此,诚王铁青了脸色,冷冷道,“任他弄什么玄虚,今日自是成王败寇,放手一战!”

  哑老正欲进言,骤然间,隐隐号角声,低沉呜咽,从宫门方向遥遥传来。

  随着第一声号角,很快宫城四面,高低号角声随之而起。

  这是京畿九卫传令集结的号角声。

  难道武成侯的人马未能将京畿九卫挡住,竟让他们这样快就赶到——诚王一惊,凝神听去,号角声是从宫城四面传来的,京畿九卫似已将宫城合围,若非有备而来,岂能如此神速。蓦地,一声高入云霄的庄严号角自宫门方位响起,那是天子旌麾所向处,御前仪仗吹响的号角。

  策马飞奔而来的金吾卫副统领,证实了宫门外的确是皇帝御驾到了,更带来了武成侯的消息——

  “宸卫大将军姚湛之率禁军从南面入城之际,武成侯已率部向东撤离,弃京城而去!我金吾卫孤军难敌玄武卫与其余诸卫的合击,石统领已战死!”

  诚王的瞳孔猝然收缩。

  左右死寂,唯有远处号角声雄浑四合。

  一代名宿武成侯竟如此老不中用,不战而退,临阵弃盟。

  哑老心知大势已去,绝望的望向诚王。

  诚王一动不动僵立良久,嘶声一笑,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面具,疤痕扭曲的半张脸上,似笑非笑,神色如癫如狂。寒风呼啸而过的尖厉之声,在高旷的宫梁画檐间盘旋,风声听来似谁嘲讽的笑声,仿佛在说,输了,到底还是输了。诚王猛回身拔出一旁护卫的佩剑,倾尽满腔不甘恨意,向虚空中看不见的笑声斩去。

  哑老抱住了他的手臂,喉中嗬嗬,想要劝阻,被他重重摔出。

  诚王也踉跄数步,拄剑于地,灰白头发凌乱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