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47章(1 / 2)





  落日须臾之间沉入海天一线,灰黄的天幕透出沉沉的墨色,祥瑞展翅盘旋在明暗边缘,划出一道隐隐约约的云线。

  广阔无垠的东海守住天边最后的余晖,在光亮消逝前奋力浪起潮涌。

  眼前是一片浓墨点染的深蓝,却意外地没有袭来任何压抑、厚重。

  如同站在北原最高峰向下眺望,平整的大地上尽是跳动的生命,没有边际,同样是与天相连,而每寸土地之下,都埋藏着这方水土甜与苦、血与泪的过去。

  宇文海站在呼啸的海风里,被这幽远又澎湃的景色深深撼动,胸膛里用力跳动的心就像要瞬间挣脱樊笼,一跃冲天。

  墨倾柔平静地坐在海滩边,浪花就在几米远的地方拍打着,她用手指在扶手上点着节拍,“哒、哒哒”,不免又想起前段时间那场倾盆大雨,她每日坐在水榭的小方亭里,也是如此数着节拍,并因此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我听醒兄说,你打仗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好几次都差点没能从包围圈里逃出来。”墨倾柔忽然开口道,“那一个月,一定很苦吧?”

  宇文海听着海浪声,摇了摇头:“最苦的还是过去这十年,求而不得的痛苦被岁月拖长了数十倍,好在苦尽甘来了,只是……很多事情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如牺牲的亡灵,如天灾降临前全族上下的意气风发,如旧日虚名笼罩下的似锦繁华。

  海浪将松软的沙石裹挟而去,复又重新堆砌上来,周而复始,在常人心里也许并没有太多物是人非的感慨。

  墨倾柔瞥见不远处的云清净等人,他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在阑珊的暮色下像是一幅水墨画——也许将来会在追忆往事的时候挂在心墙上,正如墨府里那幅长长的壁画,永恒不灭。

  “何必要恢复如初?每经历一段过往,回首之时难免会觉得沧海桑田,可人总是要继续经历下去的,不是么?”她如是说道。

  宇文海灿然一笑:“这个自然。”

  墨倾柔拿起骨哨断断续续地吹了起来,尽管只有残缺不全的几小节,但宇文海还是被熟悉的曲调吸引,惊喜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上次北原一别,我的脑海里时常会响起这首归人小调,”墨倾柔粗糙地按着音孔,递到宇文海眼前,“不过我都是胡乱摸索的,先是按这几个,再按这几个,吹出来大同小异。”

  宇文海颇为动容,亲手掰着她的指尖,放到正确的音孔上:“应该按着这里才对……”

  墨倾柔微微抿着嘴唇,笑得赧然。

  .

  海风微咸,冰凉又黏腻,吹得云清净眼睛发涩,他伸手揉了揉。

  风醒见他将手中的细沙蹭上了脸颊,情不自禁抬起了手,云清净倏然转过头来:“干什么?”

  风醒及时住手,假意在空中挥了几下:“嘶……好多虫。”

  “虫?”云清净疑惑地打量起四周。

  “云少侠!你看!”江信蹲在地上,用一截竹枝画出了蓝天白云和一群火柴人。

  云清净扭着头看了许久:“你画的什么东西?”

  江信:“……”

  风醒好奇地凑上前来,实在大开眼界,霍潇湘无奈地捂住眼:“不是我说你,江信,你的画技怎么还停留在十年前的水平?”

  “啊!我看出来了!”

  云清净忽然雪中送炭来了这么一句,江信瞬间瞪大了眼眸——

  “你画的菜园子是不是?这不都种着几棵菜么?”

  江信:“……这、这是人!”

  噗……

  霍潇湘终于忍不住了,只好用咳嗽来掩盖漏出的一声笑,风醒亦是绷着笑意。

  云清净没好气地“啧”了一声:“你们两个烦不烦?人家少盟主是耍剑的,画画不好怎么了?”

  风醒笑而不语,悄然凑上前来,趁机用手背从云清净颊边擦过,揩去了微末的细沙,随后若无其事地说:“仙尊教训的是,我和霍兄失礼了。”

  云清净没太在意,见江信悻然站起身来,头晕眼花地站不住脚,忙将他扶住:“哎,你怎么了?”

  江信佯装镇定地甩甩头:“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云清净满脸嫌弃地松开了手:“是谁方才在看海之前嚷得最大声?结果蔫儿得这么快!”

  “一定是来之前喝了点酒,现在又被海风吹上头了,”霍潇湘将江信架在肩上,“那我先把江信送回去,二位还可以继续赏景,失陪了。”

  江信本想逞强,无奈霍潇湘处事决绝,没容他多说一句,江信只好冲风云二人招招手:“云少侠!风公子!你们一定要多加保重啊!”

  一句话飘散在空中,忽近忽远,忽轻忽重,被风声吞噬,从耳畔掠了过去,言语之间那份无依无靠的寄托之意,却是呼之欲出。

  “还真是喝醉了……”云清净小声嘀咕着,悄然扬起嘴角。

  他又望向沙滩上那幅六岁小孩都瞧不上的蹩脚沙画——几个小人连在一处,有头顶一团火苗的,有坐在椅子上的,有拿剑的,有两个喝酒的……

  云清净忽地心生感慨,顺势坐在画旁,望着漆黑的海面出神,那星星点点的渔火如同点缀的繁星,他一时看入了迷。

  蓬莱虽说也是山水相依,可一旦入了中央那八十一座星宫,长昼不息,板正的光亮就会让人越发茫然。

  仙族人由万千仙灵修炼而来,化为人形,有了姓名,便不再是那些自由自在的灵体,可云清净这么一个人仙结合的怪胎,从来不曾拥有过仙灵随遇而安的那段岁月。

  或许人界挺好的,山水人情,纵使条条框框多了些,那也是鲜活的。

  可惜……

  云清净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小丫头,以及霍江二人远去的背影,那目光欲颤未颤,最后落在一旁的风醒身上,觉得越发疲惫,便赖着不走了。

  他想,自己在人界终究只是客,遇见的这些人永远也不会像蓬莱那一方生机盎然的灵池、那一片葱茏茂密的山林一样,始终留在原地等着他。

  .

  祥瑞在天上嬉戏乏了,落回岸边一处礁石,偷偷望向主上,便在神识里暗自道:“尊者!尊者!我觉得主上有些动摇了!说不定哪天就真的想开了!”

  君袭沉默不语,守在阁外的花丛边,数着今日又新开了几朵花苞。

  “尊者,若是主上不回来了,那我可以回来么?”祥瑞扑着翅膀,露出无辜的神态。

  君袭徐徐回过身来,一拂袖,灵镜的画面荡漾在眼前——坐在海边的云清净虽是一脸颓靡,可气色远比之前要好。

  君袭暂且心安,将视线移至别处,望着风醒:“他竟然还没离开……”

  “嗯?”祥瑞被灵上尊者彻底无视,好在脸皮够厚,“尊者,你说的是风公子么?”

  “他本不该活着,更不该出现在人界,”君袭白玉般的面容覆上一道阴影,自顾自喃喃道,“嗬,我们和风家人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祥瑞没听清,疑惑地伸着脖子,正要卖个俏皮,宁嗣因翩然而至,抢先开口道:“若净儿知道辅尊大人不仅毫不留情地将他贬去人界,还在背后偷偷监视他,岂不是又要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