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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安迪往事(1 / 2)





  回到市区,已是黄昏。

  延庆路是一条长满法国梧桐的小路,璀璨层叠的黄叶在斜阳夕照中恍若镀金,落在地上,是一片枫叶落索般的橘红。

  小路两旁是一幢幢充满异国情调的建筑,虽然经过岁月与历史的无情冲刷,却依然低调沉默地散发着一种优雅气质,有一个世纪前修建的西式花园住宅群,法国文艺复兴风格的犹太富商宅第,富有民国特色的老式公寓。

  这条街巷的不远处,则是设计时尚,概念新颖,功能现代化的wework上海联合办公室。

  外面似乎充满新旧合一的气息,但走入真正的里弄,却是另一种感觉。

  狭窄的小巷,老旧沧桑的两层砖木建筑迫面而来,稍微转身,就会对上一扇窄小的门。有些明显已经无人居住,显出一种凄凉的破败。

  穆棱忽然停住脚步,因为在这寂静破旧的小巷中,他忽然听到了一种古雅又清悠的乐声。

  是琴声。

  古琴。

  在这样的幽深破败的小巷里,居然会有人弹古琴?

  穆棱侧耳倾听,然后快步而准确地拐入旁边一条更隐蔽狭窄的巷子,在一扇半开半掩的木门前停下来,琴声就是从里面传出。

  弹的是古曲《鸥鹭忘机》。

  渔人喜欢水鸟,每次出海时,都会与水鸟一道戏耍游戏,常常有上百只的水鸟飞来与他共游,其父想要这些鸥鸟,‘吾闻鸥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渔人有了机心,次日再至海上,鸥鸟仿佛知机,舞而不下。

  而这曲《鸥鹭忘机》,弹的正是渔人初心未失,鸥鸟自由翱翔之时的自然忘我之态,意境自然淡泊,空阔悠远。琴是好琴,弹琴的也是个高手。

  深邃宁静,清淡致远,在这黄昏的僻巷里,却使人联想到海天一色,人鸟忘机相游的画面。

  穆棱就这样垂目凝立门前,抬手而不扣,竟不愿意错过一弦一音。

  三分钟后,一曲既尽,余韵绕梁三匝后,终于像轻烟般袅袅散去。

  穆棱才抬起头,歉意地对陆安迪说:“抱歉,我们继续走吧。”

  “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坐到里面,一边喝茶,一边欣赏。”陆安迪说,“其实除了这一间,这条巷子其他房子都差不多,前面是个死胡同,也没什么好走的了。”

  穆棱很惊讶:“这样也可以?”

  “当然可以,因为这就是我老师家,弹琴的是我师母啊!”

  穆棱正在愕然,一个花白儒雅老者突然推门而出,清癯而红润的脸上带着清风一样的笑容:“阿芹,你有知音来了!”

  走入不起眼的木门,里面有一个院子,院中花木扶疏,中央有一个琴亭。

  一个穿着墨绿色香云纱旗袍的女性坐在琴台前,那就是刚才的抚琴之人,陆安迪的师母蒋芹了。

  想不到一条老旧破败的小巷中,竟然也有这样的雅致。

  穆棱忽然觉得,自己在上海确实走得太少了。

  方教授夫妇果然十分随和,礼节性的相互介绍后,穆棱便被请到琴亭坐着听琴,陆安迪沏了茶,蒋芹笑问:“刚才穆先生在门外站了三分钟,不知有何感受?”

  她是方文清的结发妻子,年纪已经不轻,但气质娴雅,看上去依然眉目婉秀,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韵。

  穆棱端容直腰:“蒋老师的琴声,让人身处僻巷,却感受到天地忘机的神/韵,一时物我两忘,神游驰骋。”

  这忘我的投入,或者有他一直紧绷的心态骤然放松的原因,但对方确实也琴艺高超,让他有种发自内心的欣赏与尊敬。

  “何为神/韵?”

  “人能忘机,鸟即不疑。人机一动,鸟即远离。形可欺,神不可欺,此为神/韵。”

  穆棱不吝赞美,蒋芹含笑不语,方文清拍手起身:“哈哈,今天安迪带来的朋友很有趣!知音难得,那些煞风景的客套话就省了,穆先生,你随意听琴喝茶,我继续去拔草剪枝。”

  老师到院中伺弄花草,陆安迪也打了一声招呼,跑到厨房准备食材。

  蒋芹乘兴弹完铿锵激昂的《广陵散》,幽然写意的《高山流水》,再加一曲潇洒肆意的《酒狂》,交谈几句,终于天色向晚,茶温微凉,也微笑着告辞到屋子里做菜去了。

  好的气氛就像真正的好茶一样,意犹未尽,适可而止,这个道理穆棱也懂,所以相处默契。

  令人意外的是,他也跟着脱了西装外套,走到方文清身边:“方老师,我来帮忙?”

  方文清抬起头来看他,颇感惊讶,穆棱解释说:“我读书的时候,选修过装饰园艺这一科,所以栽花种草这些事情,难不倒我的。”

  挽起袖子,随手拎起一把花剪,果然姿势专业,动作熟练。

  学建筑的学生刻苦勤奋的很多,有耐心栽花养草的却很少。

  方文清又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听安迪说,你是gh的特约设计师,完成过许多独立项目,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一批被肯定的成熟作品,在一线大公司里地位超然,我可以想象你有多么优秀出众,安迪能有你这样的上司,我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穆棱却笑了笑:“方老师谬赞了,gh里有年纪比我轻,地位比我高,作品也比我更优秀出众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