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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嘉广场(1 / 2)





  陆安迪坐直达电梯回到顶层,再向窗外望去,洛伊的身影却已不在泳池。

  她平复了种种思绪与浮想联翩,又发觉泳池东边的玻璃幕墙不知何时已变作透明,另一边的翠竹与庭院影影绰绰,使她想起上一次夜晚来时的濛濛月光。

  他刚才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那一个晚上,当她站在竹影外不知不觉地向他凝望时,他的双眼,是否也在月色下映着幽冷的眼波?

  陆安迪用手指按着太阳穴,告诉自己大约是昨晚茶喝得太多,睡得不够,想法又开始像野马脱缰了……

  穆棱说过,无欲则刚,努力做好工作就可以了,不用想得太多。

  虽然偶尔她也会想起昨晚那温柔如醉的眼神,仿佛错觉。

  然后她会提醒自己,醒一醒吧,不会喝两杯茶就醉了。

  那并不会改变什么。

  其实她不知道,确实会醉茶的洛伊,昨晚最终是靠了安眠药的作用入睡,才能摆脱那种喝了烈酒一般宿醉的感觉,在七点钟的时候像仍往常一样起床游泳。

  不过,那都跟她没关系。

  陆安迪很快就镇定了,来到那张硕大的工作台前,工作台旁边有一个纸箱,纸箱里装着数卷卷轴。

  不错,是卷轴,每一卷拉开都足有几米长,不过这不是什么《清明上河图》之类,而是洛伊亲手画的草图。

  画在卷轴上的草图!

  旁边写满各种中英文说明与标注,有具体的数字,也有各种灵感火花闪现的记述,宛如达芬奇的设计手稿,本身就是一幅艺术品。

  而且让她震撼的是,这几个卷轴刷新了她的认知,原来做一个方案,需要画十几米这样的草图!

  穆棱因为十分讲求工作效率,一直用一个叫sketchup的功能简单的建模软件,只能画线和拉面,没有其他细枝末叶的花哨功能,没法像3dmax,revit,犀牛那样做出太过复杂深入的效果,但好处是操作简洁直观,合乎本能,反而更能捕捉建筑师的反应与思维。

  当然,sketchup作为一个建模软件,至少能帮忙算算透视图、输出模型数据,而且方便修改,方便与其他部门对接,这也是穆棱选择它的主要原因。

  要知道单兵作战重点是节约精力,把精神用在刀刃上,从一开始就要考虑与后期的协作效率,陆安迪深刻理解穆棱的工作方式,所以会尽可能帮助减少干扰他的麻烦。

  而洛伊身为设计总监,天时地利人和资源充足,所以技术精良的大手笔制作才是他的风格,比如那个效果炫酷的3d视频。

  不过,这无分高低,只是不同条件下的实现手段不同,事实上,洛伊真正用来推敲方案的工具比穆棱更传统,也更简单:只有纸和笔。

  软件只是工具,与思维能力和设计水平没有关系,这几幅卷轴,就是一个建筑师的思维记录。

  洛伊显然经过深思熟虑,这一瞬间,路安迪甚至为刚才泳池边的怀疑感到一丝自责,因为这个方案,绝对没有一点跟周越山的方案相似的地方。

  洛伊从一开始就准备了另一套方案,因为大部分说明都标注了日期,陆安迪不知道世嘉广场的投标是否会用两套方案,也许这根本不是她应该关心的问题。

  洛伊上来的时候,陆安迪正对着卷轴埋首思索。

  他没有打扰她,而是去冲了两杯咖啡。

  “decad。”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快,递了一杯给她,“今天的强度也很高,你需要提提神。”

  他用了一个“也”字,让陆安迪想起上次在这里因为讨论吃药引起的惨状,但她很快把这不堪回首的记忆压了下去,迅速进入正题。

  “谢谢,raymond说我也要去参加世嘉的评标会,我需要做些什么?”

  他难得为她服务一次,亲手冲了咖啡端过来,她不应该跟他抬杠,虽然她完全不知道用十欧一瓶的矿泉水冲的咖啡到底好在哪里。她对咖啡不敏感。

  “理解我的想法,熟悉图纸,必要时能够在现场重绘任何一张,当然,速度要快。”他看着她,“简单来说,当我说出我的描述,你就要把它画出来。”

  “就像同声翻译一样?”

  “这个比喻很好。”他对她的理解感到满意,“你有问题吗?”

  “如果你认为我可以,我就会尽力去做。” 她终于学乖了,不会再说出“不可能”这样的字眼,而且知道可以提出合理的要求,这大概是最能节省时间的方式了,“但是,如果我不懂,就没法再画出来,你会把整个方案和每张图纸向我解释一遍吗?”

  洛伊不置可否:“你看不懂吗?”

  “有些能看懂,有些看不懂,有些很隐约,很模糊。”陆安迪诚实地说。

  他大概是没这个耐心吧,一个听报告只愿意给十分钟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花时间向她从头到尾地说明?

  而且真正的问题是,方方面面的内容那么多,就算他肯详细讲一次,她也不可能都记得,怎么去默图。

  她想了想,说:“我有一个提议,可以让我懂得比较快。”

  洛伊挑了挑眉:“你说。”

  其实他是准备了要好好说的,他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真的要求陆安迪看一次就了然于心。

  陆安迪说:“让我提问题,我问,你答,这样我就可以按我的思路,最快地理解你的想法。”

  她说的有点绕,但洛伊听懂了,这是一种变被动为主动的办法,他需要把主导权让给提问的她。

  这个想法让他有一刹的不适,但也有一丝新鲜感与……挑战感?

  其实某些时候,他也可以很宽容。

  “好。”他叠起腿,十指交握,这是一个闲适的姿态,“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会认真回答。”

  “谢谢!”陆安迪对他的“随和”真是感激涕零,她一直觉得,自己能从深山僻壤考上大学,哪怕是三流大学,别人口中的“野鸡大学”,都是一种幸运。

  从初中开始,她就没法跟上任何老师的讲课,因为太容易走神,从来都完不成老师要求的刷题量,因为精力实在不济。

  她不听课,不写老师布置的作业,连参考书也是自己从书店挑的,跟其他不一样——她没法随大流,她只有用自己的方法,才能跟上大家的脚步,甚至做得更好。

  当然,洛伊的方法也很有用,上次去红坊画画后,回来她就找出家里闲置的软陶捏成各种小几何体,一有时间就拿来做三百六十度结构默写,不过几天时间,就效果惊人。

  所以她现在看着这些角度刁钻的剖面,才没觉得那么可怕。

  她指着尤其刁钻的一幅,问:“这跟评标或讲标有关系吗?”

  “可能有关系,也可能没关系,谁也不知道评委会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