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可离出生后,庆元帝不顾规矩教条将她直接封为郡主,不仅赐予了她“姜”这一国姓,平日里的吃穿用度甚至可与嫡公主比肩。
如此尊贵的郡主,却在月初的宫内宴会意外落水,大病一场。
后来病愈,但随之而来的是频繁梦魇,她几乎再也没睡过整觉。
梦中的情景凄厉非常,可回回都万分真实。
起初,姜可离疑心侯府里混进了手脚不干净的仆役,悄无声息地给她下了毒,这才导致夜夜心悸,难以入睡。
毕竟出身世家,姜可离并非不谙世事的痴傻贵女。
腌臜事对她来说,不仅听过见过,甚至自己也曾做过。
琼华院内有二心的奴仆,被驱离、发卖、打杀的不少,有人伺机报复也并不奇怪。
可前后几位大夫皆诊断无果,府内也不曾查到蛛丝马迹,派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
最初的梦境场景模糊不堪,昨日夜里,姜可离才堪堪窥见梦中情景的碎片,直至今晨仍记忆犹新。
梦里的昭平侯府被御林军包围,火光漫天,众人四处奔窜,状若人间炼狱。
父亲沈昌和杜姨娘都没能逃出那片火海。
兄长、姊妹、还有她自己,也都死在了荒山野岭的逃亡路途中。
虚假的梦境并不会被当真,姜可离也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
她心中除了事情脱离掌控的恼怒,接踵而来的是面对未知的恐惧。
直到口中传来血腥味,姜可离才松开不自觉咬伤的唇瓣。
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意料,隐约透着诡秘。
那场宴会开始前,有人曾以无名信提醒姜可离,当晚不要靠近太液池。
可惜她当时并未留心。如今再瞧,信中字迹似乎有些熟悉。
轿撵落下,姜可离屏退身边侍女,独自走进宝书阁内。
红木书架放置在阁内两侧,只留出一条狭窄的过道供人通行,四周空气中弥漫着墨香。
姜可离饶有兴致地缓步向前,穿过通道,视线方稍显开阔。
云纹紫檀座屏之后,有书桌、矮塌、香炉,物件布置得清雅整洁,自成一方天地。
“郡主来了。”
陈旧的金丝楠木桌前,女子的指尖翻过泛黄的书页,未曾抬头,却仍能知晓来的是何人。
姜可离挥手抚开漂浮在自己面前的尘埃,柳叶眉稍拧。
她走近几步坐下,在彻底看清眼前女子模样后有些微讶。
原以为通晓天文地理的司天台主簿应属仙人之姿,莫月的相貌虽谈不上丑陋骇人,但似乎有些过于平常。
若非要夸赞,也只能勉强称上一句“小家碧玉”。
“你知晓我要来?”
姜可离凤眸微眯,状若无骨般斜靠着椅子,纤手抚上发髻步摇的坠饰,神情颇令人捉摸不透。
“郡主尊贵,出行阵仗盛大,臣并非耳聋眼瞎之人。”
莫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抬手给她倒上了一盏清茶。
姜可离睨了眼茶盏,神情带着毫不遮掩的嫌弃意味,却还是清了清嗓,解下腰间荷包,荷包束口稍敞,银锭滑出落在桌上。
“本主是来道谢的。虽然你的信没有起到作用,但毕竟存着好意。”
香炉飘出丝缕青烟,沉木香气和宝书阁内装潢相得益彰。
莫月含笑看着鼓鼓囊囊的荷包,清亮的眸子望向另一人眼底。
“郡主想以银钱换臣帮你解决梦魇?”莫月敛了笑意,神情淡淡,“臣已推算过,但这件事,只能郡主自己解决。”
手中的茶盏被姜可离搁置,清透的茶水也因突如其来的力而洒出些许,缓缓渗进木桌,不见踪迹。
她下巴微抬,这才正视眼前年纪尚轻的司天台主簿:“有何解决之法?”